第二百五十五章除夕之夜（五）
白亦痕、黑衣和红衣的龙将缓步从后面而来。他们身后是更多的武装战士，目光笔直地看向前方。经过小辇边的时候，白亦痕拍了拍玄重的肩膀。
“玄明师兄死了。”玄重低声说。
“还会有更多人死。你留在这里，这些年，辛苦你了。”白亦痕并不看他，走了过去。
玄石跟上了他。
这支队伍随着宽板的铺设坦然而行，越过河水，越来越多的武装战士追随着他们，火把在夜色中汇成一道长蛇。
“二部教主的人皆已战死！”哨探急速回报到裘净气的面前。
台阶上的人也开始惶恐不安了，包括那些刚才还在玩耍的孩子。舞木这才发现，像他一样，其实这些人都不知道今夜就是决战之期。
裘净气挥手，遣退了哨探。
“一部战死过半，正与五海堂决战于接引廊！”
“闻经馆已经守不住，三部已经接替一部！”
“大威宝光楼被攻陷，一部全部战死！”
裘净气终于低低叹了一口气：“同是二十年磨砺，我不如白亦痕甚多。”
他摸索着手中最后一枚金焰令牌，掷下：“四部！杀！”
“杀！”四部站了起来，缓缓退出广场。
舞木面对着空荡荡的广场，只剩下那些人留下的火堆和吃到一半的糍粑和菜碗。像是有无数的针扎在他的脑子里，他想要对着周围咆哮，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对谁咆哮。他只是要一个人听他问，问为什么！无数的人，就这样被送上去战场，像是蝼蚁一样，然后就消失掉了，甚至没有来得及留下他们的名字。他们来到这里作战，也许家里人都不知道，还在等待他们回去过这个新年。仅仅一个时辰前，这里还有上万鲜活的生命，而现在这里只剩下那些无法战斗的老人和孩子。
裘净气端坐在那里，默默举起水碗，饮了一口。
舞木跌坐在台阶的尽头。
绿珠褪下了法袍，她的红裙艳丽如火，束衣刀缠在她的胸前。
哨探飞跑着经过空荡荡的广场，冲上台阶跪在裘净气的面前：“四部教主战死，五部教主统领剩下的教友还在抵抗，我们已经抵挡不住。”
他的手按着胸口，手指缝里鲜血淋漓。
“给他包扎，不用再报了。”裘净气终于起身，以他可怕的双腿缓缓走下台阶。
喊杀声已经来到面前了，铁铠铁盔的五海堂众挥舞利剑，仅存的雪落教徒们节节后退，五部的大旗在人海中倒了复起，最终再也没有竖起来。五海堂众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路尸首排到了山顶。仅存的五海堂众只剩三五百人，然而他们即将取胜，他们压着最后的两三百名雪落教徒，就要冲上摩尼殿。
而裘净气没有看广场下的屠杀，他的目光穿越而过，看着广场的尽头。
那里站着白亦痕和黑红龙将。
裘净气在台阶中间鞠躬行礼，对面的三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回礼。
白亦痕缓步而出，他像是一个黑衣的幽灵般围绕着整个广场行走，靠近他的人被他轻而易举地以剑柄隔开。他手持硫磺包，以硫磺粉在地下书写下巨大的咒符，那是五海堂最为神圣的斗亢之阵，符文深邃，布满整个广场。
他从台阶下经过，并不抬头看台阶中央的裘净气。
“我不如你。”裘净气道。
“你以为你有五部教主，一万两千精锐便可以取胜，你却没有想到我有破晓之阵，我五海堂门下，每个弟子都已经不是寻常人。”白亦痕低着头画符。
“白堂主，何必再隐瞒呢？事到如今。你给门下精锐所服用的五石散，说是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可是真的有么？五石散原本就燥热性毒，你还添加了特别的药引，服用这种东西，虽会让人武功提升数倍，却也令人躁动不安，变做野兽般的东西。”
“成绝大事，必有绝大之忍。”
“所以我说我不如你。”裘净气叹息，“我杀人不少，却终究不忍对自己的教友不善。”
“可是他们如今都已经死了。”
白亦痕低头走过，裘净气不再说话。斗亢之阵首尾相连，一笔画完，白亦痕最终站定，重新回到黑红龙将的身边。最后的数百人还在广场中央攻杀，哀嚎声已经越来越弱。
“这件事终于圆满了么？”裘净气隔着很远大喊，“你要用你五海堂的大咒来洗我雪落的血么？”
“不。”白亦痕摇头，“这一切，还只是开始！你们不过是先死的那个，南北双王，鲛族之主一个都走不了！”
他拈指，一点火光飘飞出去，落在硫磺上。整个咒符开始熊熊燃烧，五海堂众发出胜利在望的呼吼，全力压着最后一群雪落教徒奋力劈斩。
“破！”白亦痕断喝。
火光忽地升起，把广场上所有人都笼罩在其中。火光中的人哀嚎起来，却不只是雪落教徒，五海堂众赫然发现这一次火不仅灼烧着敌人，也灼烧着他们自己。他们如同在地狱中发疯般地挣扎，可是无处不是火，他们逃不掉。
“堂主！”有人在哭吼。
“这是你们生来的命了。”白亦痕低低地说。
被焚烧的人体在火焰中渐渐地干枯扭曲，还活着的人仍在疯狂地舞动。
红衣龙将扭头看了一眼黑衣龙将，黑衣龙将面无表情。
“堂主，木炭已经运上来了！”一个手下闪出跪下。
“全部投过去，把这里变成火海。”白亦痕冷冷地下令。
一包一包的木炭被投向了广场，火势更加炽烈，广场地面的石块也在火焰中崩裂。陈玄风看见那些燃烧着的同门尸体，闭着眼睛不敢看。
“你做的没有错，把山下所有战死人的尸体都运上来，全部投进去，很快你就会发现，你做得没有错。”白亦痕道。
裘净气看着面前的一切，似乎已经被惊呆了。
那手下所辖的人不断地运上尸体，一具具投进火海里。渐渐地，他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那火焰开始不再是火红的，而是越来越耀眼的金色！最后这片火已经光明如海！
“这是！？”他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