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宁躺在床上,微微阖着眼皮,思绪渐乱。
屋外,夜色浓黑。
沉稳的脚步声踏着月光响起。
惊动了守夜的婆子。
王少甫抬手阻止了对方的问安,径自推门而入。
房间只留了一盏昏黄的油灯,他绕过屏风,走到床榻前,看向榻上闭目合眼的女人。
抬手开始解自己的盘扣。
一粒,两粒…
动静很轻微,谢安宁有些不安的睁开眼。
四目相对。
王少甫随手将脱下的外衣搭在屏风上,只穿着中衣上了榻,冲她笑了下,“回来的晚了,夫人有没有念着我?”
谢安宁:“……”
王少甫伸手揽住她的肩,覆唇就要去亲她,被避开后,将脸埋在她颈窝嗅了嗅,哑声道:“想你了。”
这是一刻也离不得。
埋首于颈侧的唇,不安分的在轻轻啃噬。
谢安宁不自在的转动脖子,推了推他:“你歇一晚上行么?”
“……不想答应你,”话是这么说,他到底没再继续动作,只是头没抬起来,依旧贴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
“安宁,我们早点搬出去吧。”
等不到中秋了。
就连他自己,也厌烦了他日日应付他的爹娘。
搬进谢家后,再修葺院落也是一样的。
记忆全部回笼的谢安宁听闻这话,怔住。
沉默了会儿,她问:“你真要给我谢家做赘婿?”
“嗯!”王少甫应的干脆,声音坚定,“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早就拿定了主意,这辈子要以你夫君的身份进谢家祖坟的。”
瞧那语气,好像进谢家祖坟是件多光荣的事一样。
谢安宁心情很复杂。
只要想到,面前这个男人,是前世那个死在他怀里的王少甫回来了,她心情就无比复杂。
前世,他觉醒记忆后,心疾便也随之而来。
那么现在,他有了两辈子的惨痛记忆,那些痛苦全部都是实打实的,他会不会依旧心生顽疾。
到底还是担忧占了上风,谢安宁伸手抚向他的胸口。
里面,心脏在沉稳的跳动。
随着她的轻抚,似乎在加快节奏。
谢安宁抿了抿唇,问:“会疼吗?”
这话问的突兀。
太突兀!
骤然而起的窒息感汹涌而来,王少甫只觉得心口似被一只大掌狠狠捏住,根本不敢让去细想,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紧紧抱着她,身体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僵硬。
都是聪明人。
空气中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很死寂。
面前男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有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证明他究竟有多紧张。
他像个正在等待审判的囚徒,
不安极了。
谢安宁有些鼻酸。
她的手掌,顺着他心口攀爬,勾住他的脖颈,将自己的脸贴了过去,蹭了蹭他的,轻声道:“我答应,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不会不要你。”
若他依旧跟前世一样三十余岁就早逝,她还是做不到随他而去。
所以,他该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这是承诺。
一直提着的心,缓缓落下。
王少甫轻轻笑了笑,道了声,“好。”
…………
不知昨晚王大公子对他爹娘说了什么,第二日,接连消停好些天的王老夫人又派人来请谢安宁过去侍疾。
谢安宁理也不理,直接置若罔闻。
她正忙着清点他们这房的财务,好早早搬出去,哪里有功夫去应对这个老虔婆。
前世,自王家败落后,她跟这位前婆婆就彻底没了来往。
三世为人,她同王家的恩恩怨怨早就扯不清了,王家害她一命,但两世都没有好下场。
今生,王少甫一旦跟她回谢家,王家还是注定败落。
有一点,王老爷子说的确实没错。
娶她进门,算是王家家门不幸。
那厢,王老夫人见自己孝道压人,都指使不动长媳,直接就气了个仰倒。
她自持身份,不愿亲自去大房院落,便遣人在前院候着,等长子回府,就将人请过来。
让儿子去管束自己的夫人。
于是,王少甫下值回来,等着他的又是一桩婆媳官司。
来请他正是曾被他下令剥皮削骨的李妈妈。
他没有要往主院去的意思,只简单问了几句。
得知事情原委后,眉宇闪过不耐,“去回禀老夫人,让她无事不如出府寻自己老姐妹说说话,别只惦记如何给媳妇立规矩。”
“大爷!”这话叫李妈妈大惊失色,“您…”
“还有你,”
王少甫瞥她一眼,淡淡道:“主子行事若有不妥,做奴婢的有劝诫之责,你再敢唯恐家宅安宁,行挑拨之事……”
话音未尽,李妈妈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爷明鉴,奴婢万万不敢。”
王少甫懒得同她分辩,只道:“从今日起,老夫人再为难安宁一次,我便杀你一子。”
丢下这句话,他抬步便走。
徒留脊背湿凉的李妈妈瘫软在地。
李妈妈是王老夫人的陪嫁奴仆,几十年的情分,但凡她在王老夫人要磋磨儿媳时劝上一劝,而不是添油加火,王家婆媳之间绝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生养之恩在前,王少甫自然不能拿亲娘怎么样,但手刃几个奸猾挑拨的奴仆泄恨,绝不会手软。
没有去给亲娘‘主持公道’,王少甫径自回了大房正院。
谢安宁正在自己书房里盘账。
他一进门,就看见她纤长的手指,将算盘拨弄的啪啪作响,眸底的疏冷登时柔软下来。
他斟了杯凉茶递过去,问:“还有多少账目未理清?”
“诺,”谢安宁扬了扬下巴,指向旁边高高堆起来的账本,“都在这儿了。”
房内资财太多,清点下来也不是桩小事。
尤其,他们这次是想要分家,就更要一笔一笔算清楚。
她端着茶盏仰头饮了一口,润了润略微发干的喉咙,又继续道:“你娘今儿个遣人来唤我过去,说是头疾犯了,叫我过去伺候,我没理会。”
“嗯,”王少甫轻轻点头,搬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帮着她一块儿盘账,随口道:“这事儿我知道,你不去是对的。”
内宅手段他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妇人手段挺阴狠,真发作起人来,就是软刀子磨肉。
先前,他以为他王家家风清正,他的母亲虽对长房无嗣颇有微词,但他已经妥协纳妾,就算看在安宁容下那几个妾室的份上,他娘也绝不该做出磋磨儿媳之事。
但……
谢安宁问:“昨日她送来的那枚玉符,可有问题?”
话落,王少甫翻账目的动作轻轻一顿。
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懂的。
谢安宁眉眼微晒,撂下账本,道:“我明日就回去!”
这王家,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好,”王少甫无有不应,点头道:“明天我们回去。”
“……”他这样,反倒让谢安宁有些不得劲。
深吸口气,又拿起账本开始盘算起来。
王少甫笑了笑,俯身去亲她的眉心。
真好,她又开始会对他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