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说吧。”
北宫望向澹明，正色道：“先不说那阵法对你有没有影响，哪怕是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我们也赌不起。”
“不管是你，还是老御直，都太强了，强大到现阶段的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压制你们的修为，别说一半，就是百分之一都难。”
“要是让你入了阵，而恰好那阵法又对你起了效果，那就真是把人造太阳送给对方，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这种风险性那么大的决策不管是神州还是行星防御理事都不会同意。”
“至于安安女士...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所以..目前对阵法的了解大概就是这个情况，嗯，还不如不了解。”
话音落下，四下寂静。
半晌，安安望向那吞天大阵，里面还隐约传来几声厮杀声，不禁娥眉轻蹙：“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
澹明神色不明，手指节无意识摩擦着，似乎在权衡计较。
.....
巅峰之上，罡风凛冽。
月朦与几位部首临风而立，衣袍猎猎作响。
厨子俯瞰着下方灰暗领域中仍在自相残杀如同炼狱的景象，忍不住啐了一口，回头望向月朦：“你真是个疯子，比我还疯，这一来，我们和这些现世政府就再没有回旋余地。”
“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不切幻想？”月朦神色淡然：“我们之间哪来的回旋余地？”
“是在寒国投放了终焉那次？”
“在尼泊尔释放被封印盟友那次？”
“亦或是在俪江那次？”
“或者说第一次在神州的良子郡群山锚定通道让盟友过来袭击那次？”
“还是说最近这段时间在全世界兴风作浪的也算？”
厨子一梗，顿时说不出话。
“到了这一步，你和我都清楚，既然选择与世界为敌，选择以武止戈的方式救世，就已经不可能有调和的机会，这...不过是对他们的一次小小反击。”
犬虎闻言沉声道：“只是这大阵未必能让他们后退，死伤这么惨重，他们更不可能妥协。”
“那也未必，”月朦嘴角微微上扬：“妥协和服软都需要一个度，不愿意妥协服软，不是因为有骨气，只是因为死的人还不够多，流的血还不够浓，不能让他们感到痛而已。”
罗桑次旦收回目光，有些忧虑：“但现在大阵已到极限，我们的资源不足以支撑外拓不说，即便只是单纯维持现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资源一旦耗尽，阵法便会不稳，到时他们察觉到不对劲，怕是会有大麻烦。”
“但他们不知道。”月朦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即便他们之中有人猜到，也不敢赌，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
“时间？”八旗皱眉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谈判。”月朦吐出两个字。
几人皆是一怔，不明所以。
在这种你死我活关头谈判？
不是才说过毫无回旋余地了么？
月朦也不做解释，只是静静等待。
不多时，一名天道众快步上前，抚胸行礼：“禀部首，全域广播系统已铺设完成，依托阵法，足以将声音覆盖十万平方公里有余，而且我们还能短暂劫持敌方公共通讯频道。”
说罢，递出通讯器。
月朦微微颔首，扫了几人一眼，便接过通讯器。
深吸一口气，忽然向前踏出一步，立于山崖之巅，面对下方那片他亲手制造巨大的死亡领域，极目远眺。
片刻，他将通讯器举至唇边，通过阵法与科技的放大，瞬间穿透了空间的距离，回荡天地。
“我，月朦，日噬部部首。”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带着冷意，清晰地传遍四方。
“现在，以天道众之名。”
“对世界说话！”
.....
临时指挥中心。
广播里月朦那经过放大的冰冷声音，响彻四周。
“...立即停止一切敌对行动，所有联军部队需在二十四小时内，撤离至我方划定的安全区之外...”
“...同时，无条件释放所有被关押的天道众成员，不仅包括在此次冲突中被俘的人员，更包括近两年来，于全球范围内被各国以各种名义逮捕扣押的我方同仁...”
“...此外，行星防御理事会及其成员国，必须公开所有特勤基地地址、特别防御处部队番号及尉官级别以上的军官名单。”
“...最后，作为诚意，联军需先行交付包括各国异能部队培训资料、可控核聚变小型化模块....在内的十七项最高军事科技资料。”
“以上条件，任何一项未在限定时间内满足...”
“...这片‘吞天’之域，将不仅仅只有八万平方公里。”
“下一次，它会出现在哪里，规模有多大，将取决于诸位的诚意。”
“三小时后天道众将会派出人员到达你们各处临近驻地，监督你们撤离。”
“记住，不要臆想能有反抗的余地，只要稍微有小动作，我保证，你们会后悔。”
“这段时间死的人已经太多了，不值得再牺牲更多的人。”
“而作为善意，我让那些幸存者陷入沉睡，大阵只会保持最基础的运转。”
“考虑一下吧。”
通讯戛然而止。
指挥中心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炸开了锅。
“他们疯了还是我听错了？这是过家家么，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在招惹我们，现在还要求我们停火撤离？！”
“释放那些该枪毙的囚犯，上帝在上，要不是我国没有死刑，我会申请亲自行刑！”
“他这是在勒索，不可能，绝对不能答应！”
“我的步兵师全军覆没，我绝对不答应！哪怕为之叛国我也绝不答应停火！”
听着底下群情汹涌，临时指挥小组的几位高层相视一眼，眼眸里尽是凝重。
“对方竟还有这样的底牌，如果不是按照澹明之前的步步为营，这一次的损失可能会更大。”刘副署长低声道。
“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连防守都做不到，如果他们的法阵还能继续扩大，会有全军覆没的可能。”英吉利将领道：“这风险很大。”
“难道真的要按他说的做？”美利坚将领眉头皱成了川字型。
“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同撤离，这一次的行动关注度是全球性的，一旦退却，行星防御理事会的威信江荡然无存，那些崇拜力量的墙头草，会立刻把天道众奉若神明，我们这是把在亲手为他们加冕。”俄联邦将领摇摇头，怒道：“斯拉夫人绝对不跟恐怖分子谈判！”
“难道我们还有其他选择？”法兰西将领很是无奈：“我们现在连自保都做不到，如果三个小时后没有答应他们的条件，阵法一旦再扩大....”
“那也不能就这样妥协啊！”
吵着吵着，忽然，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刘副署长身上。
神州与天道众斗了千年，或许...会有办法？
于是，便又安静下来。
环视着一张张或愤怒或绝望或期待的脸，这位参与过对安南自卫反击战，从小兵一步步上来的老兵忽然有些疲惫。
现在这个时候，是进是退都两难。
进，破不开吞天大阵，只会白白牺牲那些无辜战士，连内御直都只能避其锋芒，普通战士又能有什么作为。
退，失去的不仅仅是眼前这场战役，更是全世界的信心，从此之后，将不会有人相信行星防御理事会能够守护地球。
连一个邪教都打不掉，怎么抵御异界入侵？
难。
很难。
除非...
刘副署长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眸掠过一丝猩红。
弃车保帅....
神州的海军舰队就在不远外海飘着。
还有美利坚和法兰西那些国家的舰队也在。
但那样的决定...
不是自己能够做出的，即便能够做出，今后还有什么脸面说要保护人类文明。
正挣扎之际。
突然，指挥部的通讯响起。
通讯员接听后，脸色先是一喜，又有些古怪，连忙转身朝着指挥席上的几位高层喊道：“SIR！来自神州澹明先生的通讯！”
几人顿时一愣。
片刻后，听完澹明的话，刘副署长神色有些沉重，有些羞愧....
其余几位将领也大多是这个表情。
犹豫片刻，刘副署长轻声问道：“你确定要这样做？”
“世事自古两难，但做一个烂选择总什么都不做要好。”
“你这样做，万一对方鱼死网破...”刘副署长顿了顿，拳头忽然握紧：“这个世界未必能还能容得下你，你知道的，这个世界总会有...圣母婊的存在。”
“呵呵，副署长还知道这个词呢，看来没少上网冲浪。”通讯器里那清朗的笑意遮掩不住，又敛去笑意道：“决定总要有人去做。”
“骂名不算什么，背负的几十万条人命才是真的，如果能用骂名换回那些性命…”那道声音停顿了一下，忽然吸了口气：“就这样决定吧，天道众必须死，没有商量。”
声音落下，四周一片死寂。
良久，几位高层相视一眼，都在眼中看到了答案。
刘副署长整理了一下着装，身子挺直，道：“那就拜托了。”
“oK，挂了。”
通讯结束。
....
高空之上，大阵边缘。
澹明放下通讯器，回头望向安安几人，笑道：“那就按计划进行吧，三个小时足够布置了。”
安安脸上忽然掠过一丝羞愧。
朽木朝着澹明轻轻鞠了一躬。
北宫深深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异界男人，问道：“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澹明摆摆手：“天道有恒，善恶昭彰罢了。”
“都去忙活吧。”
说罢，便朝前几步，散去护体罡气，任凭风吹。
几人相视一眼，不再犹豫，化作流光离开。
只余澹明一人。
深深看了一眼这片河山。
剑仙忽然拿出电话，拨通了号码。
一秒，两秒，三秒，没有接通。
“这时间点，难道在睡觉？”澹明挠挠头，只好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师父啊师父，正所谓三岁定八十，果然还是没错，我做事还是那样寡断。”
突然，通讯器再次响起。
澹明有些讶异。
点开通讯，里面传出了刘副署长那厚重的声音。
“澹明，我们想过了，作为战友，作为同志，作为守护人类文明的一份子，这骂名不能你一人承担。”
“你所做的决定全是通过神州、俄联邦、美利坚、法兰西、英吉利临时联合指挥部授权...先别要急着拒绝。”
刘副署长沉声道：“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是关乎全人类的事，怎么可能功劳我们拿了，骂名你去背，传出去，要被戳脊梁骨的，以后怎么教育后代子孙？”
“再说，你不是说计划未必会到最糟糕那地步么，那我们就先不要放弃。”
“行了，就这样决定，我们会全力配合你的行动，你大胆去做，无需顾忌。”
“有什么，我们担着！”
说完，像是生怕澹明拒绝一般，通讯戛然而止。
澹明看着通讯器愣了一下。
没反应过来。
但下一秒，脸上的弧度却忽然柔和了不少。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
拿起一看，正是月颜。
“师兄，我和初逸她们在KtV，所以没看到电话。”月颜的声音轻轻送入耳中：“怎么了？”
“对了师兄，前些日子我在扶桑已经把急事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神州，有要帮忙的地方，直说就好。”
澹明笑了笑，忽然很是轻松：“没有嗷，就是想告诉你，师兄在这里好像又结识了很多新的好朋友。”
“让我有点想起了在神策的日子。”
“这样啊...”月颜顿了顿，忽然也带上了笑意：“恭喜师兄了。”
“好好玩，注意休息，很快我就能回去了。”
“嗯，师兄也是。”
挂断电话，望向那灰暗的领域，澹明再度朝前，神色变得冰冷。
且义无反顾。
“那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