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别无选择’，让你得对自己的好友痛下杀手？”姜璃浅抹了一把唇上的血，恨极了怒视着他，然而目光在触及他身上的魔气时，怒气又渐渐消失，转而变得薄凉冰冷起来，她笑，“错了，不是你对‘好友’，而是你对你的‘目标’，你的‘目的’，你当然下得去手。”苏晏清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道冰缝，缝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呼呼的冷风一直往里吹，一直往里吹，吹到人的心底去。姜璃浅重新召出释天剑，这一次，她的剑锋里，终于闪现出骇人的寒光：“既然你是魔，那么我们便是正邪不两立。“不管你是有几条命，我今日都要你留下！我倒是很好奇，你刻意纡尊降贵，混在我们当中，究竟是什么目的！”话音未落，姜璃浅的身影已如鸿光刺向了苏晏清的心脏。苏晏清眼神一厉，再次张开五指，想要握住释天剑的剑锋，可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手指还没碰到剑锋涌现出的剑气，就被齐根斩断，整只手臂迅速缠上一股雷芒，如一只闪着闪电的紫色小蛇，眨眼间就让它爬过的地方变为了焦骨。苏晏清心中大惊，赶忙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在那股雷芒窜上他脖颈前，一用力，生生将右手手臂给撕扯了下来。血流如注。他闷哼一声，忍着剧痛，挡下了姜璃浅再次袭来的攻击。这一次他没用手，而是层层魔气缠绕，挡住了释天剑的神光。姜璃浅眼神一凛。苏晏清隔着神光与魔气的纠缠，惨白着脸看她。双方都知道，对方一开始的交手是留足了余地的，明明那样气势汹汹，剑拔弩张，血海深仇，不可磨灭。可还是……可还是。“苏晏清，不是你的真名，对不对？”姜璃浅哑着嗓音，努力想要看清他的眼神。苏晏清狼狈地别过头。过了好一会儿，嘶哑的声音在空寂的启明斋回响：“吾名，姬晏。”姬晏，姬晏……姜璃浅喃喃这个名字，忽然浑身一颤，寒气从脚底直升头颅，手脚一瞬冰凉无比。她听说过这个名字！她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在她快要死的时候，在她如丧家之犬逃窜在边陲小城时，哀鸿遍野，白骨森森，而这个名字，如魔鬼一般甚嚣尘上，盘旋在那些哀嚎着，哭泣的人身上。久久不能平息。“魔君之子……魔族少主，姬、晏……”两眼有刹那的放空，空到身子都不可抑制地战栗起来。她居然和这样的人成了朋友！她居然让他杀害了她最好的朋友！她居然到现在，都还希冀着他能有一份不得不如此做的苦衷！她在做什么，她到底在做什么啊！！！姬晏愣了一下，根本没想到姜璃浅居然会知道这个名字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你认识……我？”这个问题很古怪。姜璃浅翕动着唇，眼神终于彻底暗了下来。“一个嗜血冷酷的杀人狂，我为什么要认识你！”冷冷撂下这句话，她疯了似的朝他拔剑而起，气势，眼神，身法，全都变了一个样。全然是不死不休的架势。姬晏惊住，身形停滞的一瞬间，另一只手臂也被姜璃浅毫不留情地砍了下来。他往后退了一步，一道巨大的紫色引雷阵在他脚下显现，亮眼的光芒冲天而起，竟然引动了天地异象。狂暴的雷声轰鸣在翻滚的云层里，山海倾倒，日月无光。姬晏再次愣住。他能感觉到，这一次，姜璃浅对他的杀意。她是真的要杀了他。就因为他是魔，而她是人吗？人和魔，就只能有这一条路可走吗？天雷的蚀骨痛意已经开始侵入他的每一寸血肉，狰狞的紫色电光里，他问她：“璃浅，我们是不是做不成朋友了？”哈，笑话，真是个笑话！姜璃浅一个字也不想说，提起剑，剑锋缠绕上万千雷光，带着万钧气势刺向了他的眉心。杀机毕现。姬晏知道了她的答案。他闭上眼，竹月色的长袍在风中零落成再也不会开的灵堂白花。疏忽，睁开眼，他的眼中已经没了半分颜色。浑身魔气骤然往外一震，地动山摇，滔天魔气瞬间涌向他的身体，眨眼他的双臂便恢复如初。他长手一捞，一把银色寒光的长戟便出现在了他手中。两道流光霎时碰撞在了一起，天地忽然在此刻变色，轰隆隆的雷鸣仿佛一场即将坠落的天罚。大型引雷阵需要引子，姜璃浅不给姬晏一点喘息远离的机会。然而就在天雷落下，她以为可以将姬晏伏诛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灵台一阵刺痛，再然后人就已经倒在地上，怎么样也爬不起来了。引雷阵失去引子，空余炸响的雷鸣无能咆哮着。她吃力抬头，模糊的视线里，姬晏执戟站在风暴中，眼神冷漠，宛如高高在上的一尊煞神，与她，与他们这些蝼蚁的凡人，天然便存在着难以跨越的鸿沟。铺天盖地的上古威压朝她压下，一口腥甜霍然呕出，五脏六腑几乎同时移位，整个人都要被压碎了。满嘴铁腥味里，姜璃浅第一次这么明显的感觉到，她和他的差距——就好像不是在同一个纬度，同一个世界。那是能比肩神明的，真正属于一个强大的魔的力量。所以五百年前的惨状无数人讳莫如深，甚至不敢直面那次灭世之之灾，所以阵峰再如何不甘，也要肩负修补神魔封印大阵的重责，所以师尊明明早就强大到无人能逼迫他做任何事，他还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决绝地献祭了自己。一切只希望，人，他们这个世界的人，还能继续活下去。到了这个地步，姜璃浅不再固执己见，坚持自己的私心，当场传声，让长老们即刻出手，不惜一切灭杀魔头。不管她和姬晏的个人恩怨如何，绝对不能再让修真界重蹈五百年前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