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结束通话,阿木提立刻丢掉手机,把浑身战栗的谢澜之抱起来,放到不远处的床上。
“之之!”
谢夫人再也绷不住了,脚步踉跄地冲上前,跪在床边,泪眼模糊地看着濒死的谢澜之。
身穿金袍法衣的道长,对谢夫人道:“夫人,请节哀——”
此人是天苑道观的观主——玉玄道长。
也是为谢澜之、秦姝二人逆天改命的当事人。
“你放屁!节什么哀!我儿子还活着!”
向来优雅得体的谢夫人,目光凶狠地怒视玉玄道长。
天知道,她接到阿木提来收尸的消息,几近晕厥过去。
她儿子卸任前还好好的,才刚四十出头的年纪,怎么短短几个月,就突然不行了。
躺在床上身体虚弱的谢澜之,气音不稳地开口:“妈……您别、别说了……”
谢夫人轻抚儿子苍白的脸庞,指尖擦拭谢澜之沾染在脸上的血迹。
她声音哭腔道:“之之,你不能这样,我跟你爸接受不了……儿子,求你了,你让阿姝来救你好不好?她医术那么好,肯定有办法救你的!”
面对母亲的哀求,谢澜之搭在床边的胳膊吃力地挪动,染血的指尖,轻轻搭在谢夫人的手腕上。
“妈,阿姝救不了我……”
“她为谢家、郭家做得够多了……”
“我不能、不能……让她,做了那么多以后,孤单死去……”
谢澜之说的磕磕绊绊,千疮百孔的身体,虚弱到说几句话都会吐血。
谢夫人心疼到窒息,捂着儿子流血的嘴,心痛道:“之之,不说了,你不要说话了!”
谢澜之连拉开谢夫人的手的力气都没有,黯淡浑浊眼眸瞥向,床边偷偷擦泪的阿木提。
阿木提望进谢澜之的眼底,抽了抽鼻子,对玉玄道长说:“道长,外面备好了茶,我让人带您去休息。”
玉玄道长垂眸,眼神平静无波地盯着谢澜之。
“贫道还要回云霄山,施主尽快交代后事,我去外面等你。”
谢澜之苍白双唇翕动:“好——”
阿木提亲自把玉玄道长送出屋,等他回来后,对谢夫人、谢父坦白秦姝重生的真相,以及重生后的秦姝,为前世大厦倾倒的郭、谢两家,都做过哪些努力。
谢父、谢母也终于知道,谢澜之为什么会沦落到这副模样。
他这是以命换命,来报到秦姝这一世的恩情,也不舍秦姝这一世,明明付出那么多,还落个身死的结局。
“之之!我的之之!”
手心手背都是肉,谢夫人彻底崩溃了。
她扑到谢澜之的身上,紧紧搂着儿子,痛哭不止。
谢父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失魂落魄地站在床边,眼底的泪无声落下。
谢澜之轻声说:“妈,我走后,等阿姝彻底安全了,再公布我的死讯。”
谢父佝偻着身子来到床边,紧紧握着谢澜之的手:“儿子,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谢澜之的眼皮轻颤,不敢对上父母希冀的目光,语速缓慢地说:“我如今得偿所愿,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以帝星命格,换取秦姝活下来的机会,就注定要面对死亡。
谢父、谢母沉默了,无声地流眼泪,浑身萦绕着浓重悲痛。
谢澜之感受到他们的悲伤,声音沙哑地说:“爸、妈,儿子不孝,不能给你们养老了。”
谢父双唇颤抖,哽咽道:“澜之,你想救阿姝,我跟你妈不拦着,可你有没有想过生你养你的父母?你让我跟你妈怎么接受得了?你这是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体会割肉挖心之痛啊!”
谢父泣不成声,抬手掩面痛哭。
谢澜之眼底瞳孔扩散,面色越来越红润,他一只手牵着谢夫人,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抬起,修长指尖,勾着谢父的衣摆,如孩童般紧紧地揪着。
“爸、妈,儿子不孝,我对不起你们……”
声音温和悦耳,蕴含着一丝力量,也不再磕巴了。
掩面痛哭的谢父谢母,没看到谢澜之的眼神失焦,回光返照的一面。
直到阿木提双膝跪在地上,膝行爬到床边,声音哆嗦地喊:“澜哥?”
谢澜之听到了,顺着声音微微侧头。
他看不清楚任何东西了,凭借阿木提的呼吸辨认他的方位。
谢澜之薄唇挽起一抹浅笑:“阿木提,照顾好咱爸妈,保护好阿姝,还有孩子们。”
阿木提虚虚握着谢澜之的胳膊,语无伦次地喊道:“澜哥,澜哥……”
他知道这个拿他当亲弟弟疼的男人,要永远离开了。
谢澜之握着谢夫人的手,卸了力度,揪着谢父衣摆的手,也缓缓松开,跌落在床上。
“澜哥!!!”
阿木提的脑袋狠狠砸在床上,如野兽般疯了似的怒吼。
谢父、谢母同时止了哭声,不敢置信地看着双目紧闭的谢澜之。
偌大的房间,空气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凝滞。
“之之!”
“我的儿啊!”
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起。
*
玉山村。
秦姝结束通话后,打开手机查询京市的天气。
京市今天的气温的确很高,她松了口气,抬头去看驾驶位的秦海睿。
“哥,我们不去京市了,澜之过几天就来了。”
“那就好。”秦海睿松了口气,调转车头返回。
秦姝亲眼看到谢澜之好好的,彻底放下了心。
只是在她心底,还藏有一丝疑虑。
谢澜之好像在躲她,在事关她生死危机的时候,竟然没办法赶回来,这一点都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秦姝坐在车内,望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风景,眉心微微蹙起。
倏然,她想起前世妈港回归后,轰动世界的涉黑事件,某位狠角色在各大赌场绑架内陆富商,索要巨额赎金,仍然选择撕票。
妈港的黑涩会泛滥,凶杀,绑架,枪杀等恶性事件数不胜数。
谢澜之身为上任掌权者,又是龙霆特战旅的创始人,的确需要坐镇京市指挥。
秦姝想到这里,心底的最后一丝疑虑消失了。
秦姝回到家,第一时间冲进卧室,单膝跪在地上,弯身往床底下看。
她之前收拾东西时,隐约看到床底下堆积着一堆泛黄的物件。
此时,秦姝终于看清楚床底下的东西。
是一堆形状各异的护身符,堆积成小山。
黄纸红字的护身符,少说有数百个,有的护身符还有灵气波动。
秦姝伸手抓了一把护身符,仔细翻看起来,有一枚道教印记的护身符,不小心散开了。
纤细指尖微动,把散开的符纸抚平,露出里面的熟悉字迹。
——一愿吾妻秦姝平安顺遂。
——二愿吾妻一生无病无灾。
——三愿吾妻(墨迹晕染)遇良人,累有人宠,痛有人疼,有人为她遮风挡雨,陪她度过漫长岁月。
秦姝本来是面带笑意地看着符纸上的心愿,看到第三愿的时候,心底有股违和感。
她轻抚被墨迹晕染的地方,这里有个字变得模糊不清了。
好像是个冉字……
秦姝黛眉紧蹙,觉得语句不太通顺,又觉得不像是冉字。
她把护身符折回原样,拆开下一枚,来自某寺庙的护身符。
——一愿吾妻长寿千岁。
——二愿吾妻身体永远健康。
——三愿我俩如梁上飞燕,双双对对,永远相伴。
秦姝看到这三愿,红唇勾起愉悦笑意,心底的违和感散去。
这些护身符,都是谢澜之前往各地求来的,每只护身符都标志着,来自不同寺庙道观的印记。
秦姝把护身符折回原样,双膝盘坐在地上,很有耐心地拆开每一枚护身符。
拆了十多个后,她捏着展开的符纸,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她看到了与第一枚护身符,一模一样的祈愿。
秦姝也看清楚了第三愿,被墨迹晕染的那个字,是“再”字。
——三愿吾妻再遇良人,累有人宠,痛有人疼,有人为她遮风挡雨,陪她度过漫长岁月。
秦姝的美眸微微睁大,心底涌起一股无名的愤怒。
什么叫再遇良人!
谢澜之这是什么意思?准备跟她离婚吗?
秦姝下意识掏出手机,要打给谢澜之质问,想到谢澜之在开会,她又气鼓鼓地丢开手机。
秦姝有些较劲,把剩下的护身符都拆开。
庆幸的是,只有那两个护身符,写了让她生气的祈愿。
“笃笃——”
敲门声响起。
秦姝回头,看到倚在门框上的秦海睿。
秦海睿笑盈盈地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不只床下,在你的枕头被褥下面,也有好多谢澜之求来的护身符。
床上都摆满了护身符后,他就把求来的其他护身符放到床底下,说是挨着你比较近,才能保护你。”
秦姝伸手撩开被褥,露出摆放整齐有序的护身符。
她诧异道:“他这是去了多少寺庙道观,怎么求了这么多?!”
秦海睿长腿迈进屋内,声音很轻:“全国佛教寺庙有数千所,道观也有上千座,谢澜之求来的护身符有六百八十六枚,每一枚护身符都代表,一座道观或者一所寺庙。”
秦姝的心瞬间软得不成样子,心尖发颤,涌起淡淡的酸涩。
谢澜之是不信神佛的,甚至可以说是嗤之以鼻,可他为了自己跪遍漫天神佛。
秦姝小心翼翼地抚摸,铺在床上的护身符。
她哑声说:“哥,我想他了。”
秦海睿揉了揉秦姝的脑袋:“再过几天,你就能看到他了,有爷爷在,你很快就没事的,往后余生你跟谢澜之,会永远幸福下去的。”
秦姝笑了,有点骄傲,又有点小得意地说:“那当然,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还要努力幸福的活到,超越秦家最长寿的老祖宗!”
此时的秦姝,已经在心底决定,只要度过眼下的生命倒计时危机。
她就会改进秦家长寿秘药,跟谢澜之一起活到生命的尽头,直到他们满头白发,牙齿掉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