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心中巨震，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袖角。
三日前他才辞别碎星峡的雷煞与云鹤，踏上西行之路，这位老者竟已能跨越千山万水感知到他的气息——那气息中既有雷纹碎片的霸道余韵，又有土系法则的厚重根基，更藏着昆仑塔若隐若现的清辉。
这般神识的精纯与修为的深不可测，远超他过往遇到的任何修士。
“前辈说笑了。”林枫垂眸，掩去眼底的惊涛骇浪，语气谦和如昔，“晚辈不过是一介散修，偶得些前人遗留的传承，资质平庸，侥幸走到今日，实在不敢当‘应劫之人’这等称谓。”
“应劫与否，从不在称谓，而在你脚下的路引向何方。”
老者缓缓摇头，花白的胡须随动作轻颤，笑声沙哑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牵动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让他更显苍老，眼底却漾起几分释然的涟漪，“老夫守在此地，等这一天，已有三千年了。”
三千年！
林枫瞳孔骤然收缩，如遭雷击。他瞬间想起墨渊提及的三百年前地震，更想起玄阳仙帝曾说过的上古秘闻——三千年前，正是昆仑塔崩碎、碎片散落三界之时，风眼的异动亦始于此。
这位老者竟从那时起便驻守风蚀林，以一己之力对抗风眼的狂暴，只为等待一个能解开风之秘密的人。
他凝视着老者枯瘦如柴的手腕，那手腕上布满与风系法则对抗留下的细密伤痕，像被无数把无形的小刀反复切割；再看老者胸口微弱的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察觉的滞涩，仿佛有千万根风丝在肺腑间缠绕。
这哪里是寿元将尽，分明是常年以自身道基为枷锁，强行压制风眼躁动，才被反噬成这副模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林枫再次躬身，这一次弯腰更深，衣摆几乎触及地面的枯叶：“前辈久候，晚辈来迟了。”
他顿了顿，抬眼时目光澄澈如洗，“无论前辈等待的是谁，晚辈既来了，便不会让您的坚守付诸东流。”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像是暗夜中被火星点亮的灯芯。
他没有接话，只是微微颔首，指尖在石台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节奏竟与风洞传来的风声隐隐相合。
林枫见状，不再多言，转身从储物戒中取出两个玉瓶。
左手那只通体翠绿，瓶身雕刻着世界树的枝丫，枝丫间还嵌着几粒细小的星辰砂，微光流转，正是装着蕴养丹的容器——这丹药炼制时，他以混沌气为引，融合了世界树嫩叶的勃勃生机与瑶池仙露的温润灵韵，丹成之日曾引得九天甘霖倾泻，丹药本身翠绿如凝结的春露，隐隐能看到里面流转的生命光华，哪怕是油尽灯枯的修士，也能凭此吊住最后一口气，滋养衰败的道基。
右手的玉瓶则呈淡金色，瓶盖上镶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雷晶，那是他从碎星峡雷罡中提炼出的精华，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电光。
里面的破障丹更是耗费心血——以雷劫本源为火，混沌气为媒，将仙族的清灵、妖族的狂野、魔族的厚重三种法则之力熔于一炉，反复淬炼成丹，专破修行瓶颈，便是仙帝境的桎梏，也能撬开一道缝隙，甚至有望再进一步。
他将两个玉瓶轻轻放在老者面前的石台上，玉瓶与青石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古堡中荡开层层回音，惊起角落几只栖息的风虫，扑棱棱飞进风洞。
“前辈。”林枫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恳切，目光落在老者胸口，“晚辈观您气息虽衰败，却有一缕风系法则异常狂暴，在经脉中乱窜，想必是常年以自身修为压制风眼所致。”
他指尖点向翠绿玉瓶，“这枚蕴养丹，可化去您体内乱窜的暴戾风丝，让法则归于平和，暂缓寿元流逝；”又指向金色玉瓶，“这枚破障丹，能助您冲破当前的桎梏，或许能让修为恢复几分——至少，能让您不必再这般辛苦。”
老者低头望着石台上的两个玉瓶，浑浊的眼珠转动，掠过翠绿瓶身的世界树纹路，又停在金色瓶盖的雷晶上。
他活了万载，见过的天材地宝能堆满一座山——上古时，天帝曾赐他九转还魂丹，丹香能飘三里，服下可肉白骨；魔尊亦曾赠他噬灵破厄丹，漆黑如墨，却能吞噬心魔。可眼前这两枚丹药，却让他枯槁的指尖微微发颤。
蕴养丹散发出的生命气息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像是将整个春天的花海、清晨的朝露、林间的新绿全部凝于其中，闻之让他干涸的喉咙都泛起湿润；破障丹则更惊人，仙族的清灵、妖族的灵动、魔族的沉凝三种法则在丹中和谐共存，被一种更本源的力量包裹，不显丝毫冲突——这分明是打破了种族壁垒的神丹，足以让三界修士疯狂。
“你倒是大方得很。”老者拿起翠绿玉瓶，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瓶身的纹路，那纹路仿佛有生命般，在他触碰时微微发烫，“这两枚丹药，扔到三界任何一处，都能掀起一场血流成河的争夺。你就这么给我了？”
他抬眼，精光从眼底乍现，带着几分试探，“不怕老夫服下丹药，恢复力气后，反而觊觎你身上的传承？”
林枫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澄澈无波：“前辈若有此意，晚辈此刻便已身首异处。”
他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但晚辈相信，一位能守在风蚀林三千年，对着空寂古堡自语，与风中枯木为邻，只为等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的前辈，心中必有丘壑，绝非贪恋外物之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石台上若隐若现的风纹，那风纹与记忆中昆仑塔的“风”字缺口隐隐相合：“更何况，前辈守护的，或许正是晚辈要寻找的东西。些许丹药，若能让前辈松快些，便是它们的造化，也是晚辈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