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无声推开，顾晟迈步下车。
他的视线掠过三人，最终停在青岚略显怔然的脸上。
“刚才那半小时，我看你来回换了十三次重心。”
他嘴角微扬：“怎么，腿长了不起？”
青岚耳根微热，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后颈。
“大人，晚点再训我好不好？”
她眨了眨眼，尾音拖得绵长：“换个地方......怎么训都行。”
顾晟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这女人......
总是知道怎么让他破功。
“嗯？”
他挑眉，声线刻意压低几分：“现在该叫什么？”
青岚顿了顿，眼珠灵巧一转，从善如流地改口：“顾队。”
但她却没打算就此打住，唇角弯起狡黠的弧度：
“那......到时候挨训，也得这么叫您吗？”
顾晟看着她明目张胆捣乱的模样，终是无奈低笑。
“随你。”
他抬手，不轻不重捏了下她的鼻尖，随即转向始终静立含笑的另外两人。
夕阳余晖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白韶然空洞的双眼微侧，准确迎向顾晟的方向。
“这次。”
她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落入暮色之中：“不会再一个人走了吧。”
几道目光同时转向她。
慕容怜折站在白韶然身侧，轻轻抿住嘴唇。
青岚也敛起了玩笑的神色，悄悄站直了些。
顾晟的视线在那张沉静的脸上停留许久。
“嗯。”
声音不高，却像一个锚点，沉甸甸落定了时光。
————————
“这件得带上，还有这个。”
莫心雪俯身帮沐熙整理行李，指尖轻柔地抚过一件件叠好的衣物。
调令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北边的局势，恐怕比传闻中更吃紧。
那份印着新夜部门徽章的调度书，就静静躺在桌角，谁都没有去碰。
莫心雪只清楚一件事——沐熙要走了。
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她们将要分开这样远的距离。
她整理着一件衬衫的领口，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指尖微微发颤。
沐熙正将顾晟买给她的那几条裙子仔细收进箱底。
她注意到了。
“心雪姐姐。”
她忽然轻声开口。
“嗯？”
莫心雪蓦地抬头，唇角习惯性地扬起，眼中却还留着没来得及藏好的波动。
沐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放下手中的衣物，蹲下身，轻轻抱住了她。
寂静在房间里蔓延，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将所有未尽的言语与不舍，都融进了无声的触碰里。
两人缓缓分开。
莫心雪别过脸，指尖迅速擦过眼角，再转回来时，唇角已努力弯起温柔的弧度。
“顾晟还没回来，要不要......等他一下？”
“不。”
沐熙轻轻摇头，眼帘低垂，声音很轻：“顾晟哥哥......他不适应这种场面的。”
她转身走到床头柜前，轻轻拉开抽屉——
里面静静躺着一把短匕。
素白的刀鞘，流畅的线条，正是顾晟当年送她的白鸢。
她的指尖温柔地抚过冰凉的刀鞘，随后将它轻轻贴在胸前片刻。
最终，她将短匕小心翼翼放入行李箱最内侧的夹层，用柔软的衣物仔细裹好。
............
夜色渐浓，窗外的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却照不亮离别的氛围。
行李终于收拾妥当，箱盖合拢的轻响，为这段温暖时光轻轻画上了句点。
沐熙站起身，拉好行李箱拉链，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个充满温暖回忆的房间。
“我走了，心雪姐姐。”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愿惊扰这一室的安静。
莫心雪走上前，再一次用力抱紧她，声音有些发颤：“一切小心......记得常联系。”
“嗯。”
沐熙点了点头，握紧行李箱拉杆，转身走向门口。
她的脚步很稳，没有回头，唯有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光，悄悄泄露了深藏的不舍。
门被轻轻推开，又轻轻合上。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散在走廊尽头。
莫心雪独自站在突然显得空旷的房子里，一动不动，良久未言。
————————
狩夜专用的停机坪上，夜风凛冽，吹起沐熙额前的碎发。
巨大的旋翼缓缓旋转，掀起轰鸣般的气流，几乎将她的身影淹没。
一名穿着新夜制服的工作人员接过她的行李箱，朝她点头示意登机。
就在她抬脚的刹那——
“熙儿！”
一道熟悉的嗓音穿透引擎的轰鸣，清晰落入她的耳中。
沐熙脚步猛地停住，蓦然回头。
顾晟就站在不远处的机坪边缘，身影半浸在夜色里，不知已静立了多久。
沐熙彻底怔住，呼吸微微一滞。
他怎么会来？
他明明......最不擅长这样需要流露情绪的场合。
顾晟稳步穿过扰动的气流，停在她面前。
呼啸的风声似乎在他周身平息，他只是平静地伸出手。
掌心躺着一只泛着幽光的银白色手镯。
款式极简，质地难辨，却在停机坪的光线下流转着非凡的质感。
即便没有触碰，沐熙也能清晰地感知到——
那枚手镯之中，蕴藏着一股被完美约束、温顺却磅礴的能量。
“......把这个带上。”
他的声音低沉，穿透轰鸣：“照顾好自己。”
沐熙没有动。
夜风卷起她的发丝，拂过她怔然的侧脸。
她的目光从顾晟掌心的银镯，缓缓移向他被镜片遮掩的双眼，赤瞳微亮。
鼻尖蓦地一酸。
她努力想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容，话音却不自觉地带上细微的鼻音：
“顾晟哥哥是不是忘了......以前，大多时候可是我在照顾你呢。”
尾音落下，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
她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轻轻吸了一口气——
没有直接去接手镯，而是迟疑地，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怯意，缓缓伸出自己的左手。
纤细的手腕裸露在寒冷的夜风中，静静地悬在他面前。
............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一旁的新夜人员默契地移开视线，专注于远方的夜色。
顾晟的目光在她悬空的手腕上停留了片刻。
镜片后的眼眸微动，唇线无声地抿紧，又悄然松开。
他终是什么也没有问，只是伸出手，用温热的掌心轻轻托住沐熙微凉的指尖。
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顾晟执起那枚银镯，动作细致而平稳地为她戴上。
银环滑入腕间，完美贴合。
镯身内的微光轻柔流转，随即悄然隐没。
他却并未立刻松开手。
轰鸣声中，两人的手仍交叠在一处。
他掌心的温度传来，沐熙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去吧。”
他松开手，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
沐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戴着手镯的手收回，紧紧握了握。
她嘴唇微动，最终却只是化作一个极轻的点头。
她转身登上舷梯，没有再回头。
旋翼加速旋转，强劲的气流在停机坪上席卷而过。
顾晟站在原地，看着舱门缓缓关闭，载具升空，最终化作夜空中的一点光芒，渐渐消失在北方。
夜色笼罩着他的侧脸，看不清表情。
他缓缓抬手，推了推镜架。
一声低语几乎被风揉碎，却清晰地落在自己耳中：
“......我早该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