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漫卷,尘灰四起。
县衙大堂哀鸣如兽。
王奎的身影已不知所踪,像是融进了这四头蟒蛇的阴影中。
或根本就是它们的一部分。
那四条大蟒,竟一东一西一南一北,盘踞在塌陷的残堂四角,将乘风生生围困中央。
“嘶——”
毒信涎涎吐出,巨口之中毒雾翻涌,如浓稠的墨汁,向着乘风站立之处泼洒过去。
同时,它们那粗壮的巨尾呼啸而动,交替扫来。
力量仿能撼山断川,所过之处砖裂石崩,地砖被卷起翻飞,场面宛若一场灾厄。
风声暴涨,蛇雾吞天。
乘风身形未见丝毫动作,却像是一块沉入海底的玄铁,突然坠入了虚空。
整个人从浓雾、砖灰交织的混乱中悄然消失了。
一如镜中之月,手中烟波。
不见踪影,也不留气息。
四条巨蟒正欲扑咬,却同时停摆,巨口正张至极限,人影却不见了。
那是镜月化形后的隐匿,无处可寻。
四条巨蟒脑袋仿佛被塞进空壳,直觉被掏空,愤怒地嘶鸣,却找不到方向。
就在这时,天地一静。
只一瞬。
下一刻!
“咻——”
一道夺目的蓝光,宛如星辰落凡,划破灰蒙,骤然从空中直冲地面。
它不是袭向群蛇,而是径直锁定了散落在地面上一只水火棍。
那落于尘埃中的木棍,正被瓦砾半掩着。
可这道蓝光,竟毫不犹豫地直射过去,穿透尘雾。
就在命中的一刹,一道身影猛然显现。
乘风如霜降临,一脚踏在了水火棍上。
“咔——”
那水火棍竟发出扭曲般的惨叫,震得四周巨蛇齐声惊嘶。
而那棍身,竟开始变形、发胀、流出血丝,接连又放了几个臭屁。
霎那间,显出了王奎的本体。
他借蛇蜕化形之术,真身缩入此棍之中,藏匿气机,蛰伏窥视。
他终究还是害怕那条金龙,虽然出手,却还是不敢大意。
可他哪知乘风之能,被镜月锁定后,终是失算。
乘风低头,脚掌踩在他的肚子上更是重了几分,冷冷吐出一声。
“微末道行,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那是一种平静得近乎怜悯的嘲讽。
似在责怪一只癞蛤蟆想演白天鹅,费尽心机,却落得一地腥臭。
王奎全身巨震,惊恐欲绝,完全没想到乘风强大如斯。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再次化形逃脱,可乘风的右掌已经落下。
一掌轻如纸落,却如太古封印,叠入他的丹田之中。
王奎的眼睛霎时一突,满面血红,全身灵力瞬间消失。
胸中五气被锁,神海中的十二重楼仿若被一只无形之手按进了泥沼。
法力、识念、魂魄、气血……一齐寂静。
天地归于死灰。
王奎瞪大双目,张口结舌,像条被开膛破肚的蛇,再无还手之力。
周围,那四条巨蟒重新化为蛇蜕,散落地上,不再狰狞。
蛤蟆精吞浪,则被巨蟒扫落的一块巨石压在肚皮上,血肉模糊,彻底没了气息。
甄姬作为魂魄,虽没受到房屋塌陷带来的伤害,却双眼翻白,终是昏了过去。
对她来说,果然见到神人师父连一个回合都撑不过,这份震撼实在太大,灵魂晕厥。
王奎没想到会败得如此彻底,更是没想到乘风已经强大如斯,已经达到封印别人神通的地步。
他倒在地上,喉咙滚动了几下,脸色铁青,却忽然露出一个既痛苦又满足的怪笑。
“当初,我……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这句话像从枯井底涌出的余响,不知是喜,还是悲,是认可?还是绝望?
乘风微微一愣,唇角不禁勾动了几下,终是憋回涌起的笑意。
这个老蛇精,倒是有点意思,现今这个样子,还不忘收徒的那件事。
乘风将脚收回,淡淡说道:“念你当初没有出手,今日我不杀你,也不逼你显原形。现封你神通,往后如何,看你的造化。”
顿了顿,他继续,“以你的修为,为何还要欺骗甄姬为你获取那么多黄金?你的目的是什么?”
王奎起身,惨然一笑,“好……好一个替师报仇的好徒弟。”
他的目光有些黯然,话语中带着一丝失落的喃喃。
“若亦凡也如此对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想起纽约镇上的那只食金兽,那个叫司徒亦凡的家伙,他的眼神颤了一颤。
那是他意外收的徒弟,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徒弟。
虽然司徒亦凡未曾跟随在他左右,仍在纽约镇上经营着那家饭馆。
但王奎总会时不时地去看他,教他修炼之法,并为他带去大量黄金,让他吃好。
为了给这个徒弟搜刮黄金吃,他确实欺骗了甄姬。
以他的能力,破除不了魏宫的皇气。
但他知道,甄姬是皇妃,必定能搞来大量的黄金。
为了黄金,他还是用破龙印的说辞欺骗了这个冤魂徒弟。
他将目光落在乘风身上,微微摇头。
“你封我神通,为师报仇,我不怪你。但我们师徒之间的事情,还用不到你来管。”
说着,他叹息了一声,转过头,没再看乘风,只是抖了抖浸满灰尘的衣衫,慢慢地向前方行去。
那鞋底摩擦着脚下的青砖,发出无奈地“沙沙”声。
他没有回头,甚至路过甄姬的身边,都没有看她一眼。
渐渐地,他那佝偻的身影消失在了废墟外。
乘风没有追,也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离开。
甄姬是他的徒弟,自己确实没资格去管他们之间的事情。
现如今,封印了他的神通,也算是给了师父一个交代。
至于那个刀皇,实在没有必要再追究下去。
刀皇与师父玄机子的恩怨,是一笔陈年旧事的糊涂账,无法计较谁对谁错。
乘风深吸了口气,看向仍在昏迷中的甄姬。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断线的纸鸢,无声无息,似乎风一吹就能被带走。
阳光斜落在她苍白的侧脸上,一点点勾出她眉间残留的神色,似惊似喜,却早已模糊不清。
乘风蹲下身,指腹轻触她额角,一缕灵力透过指尖注入她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