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一日子时，回澜宗的三艘云舫降落在边城的东城门处，巍峨壮观。
拖家带口的妖族们，背着行李，带着孩子，脸上满是期待与不安。
他们紧紧跟随在回澜宗各店铺的弟子和伙计身后，队伍中有不少愿意离开的人修，还有那些年轻力壮的凡俗之人，也加入到这个行列中来。
他们有序地排成队列，在回澜宗战部弟子的指挥下，分别登上三艘云舫。
云舫满载后，便升起飞向回澜宗新的驻地。
然而，仍有许多人未能登上云舫，他们大声吵闹叫喊着回澜宗不管他人死活。
这时，一名回澜宗的弟子挥舞着旗帜，大声喊道：“有飞行法器的，带上身边的人随我来。夜间风沙大，大家跟紧些，聚拢些，随我走！”
话音刚落，他便飞身而起，招呼有飞行法器的人成组，领着他们向新驻地飞去。
这些人中有的骑着飞剑，有的驾驭着飞行妖兽，还有的乘坐着各种奇特的飞行法器。
紧接着，又有一组人在另一名回澜宗弟子的带领下离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边城东城门外剩下的人越来越少。
几乎都是带着老人小孩的弱小妖族，或者是上了岁数的老者，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对于离开这片土地充满了不舍和无奈。
他们攒下家业十分艰难，因此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紧赶慢赶的出了东城门，可是又因为弱，挤不进登上云舫的队伍；又因为穷，没了飞行法器。
有妖修说：“要不，我们向大祭司服个软，就说我们认同牛坌当妖王。反正谁当妖王，对我们都是一样的吧！”
“你清醒点。你忘了近水街的涂家老大，水晶道的苗家大婶，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那些妖族，他们是怎么死的了！老牛吃同族血肉修炼，你以为他儿子会好到哪去！”
“没错，老牛有狍鸮的血统，若我们未开灵智，被吃了不过是顺应自然。”
“可是，我们开了灵智，不论术法体魄差异，都是妖族，这是妖祖定下的誓约，刻进妖族骨子里的。所以啊，老牛违背了妖祖的誓约，他的孩子没资格成为妖王。我宁可死在外面，也不想向牛坌低头。”
“说的对，宁死不低头，否则我们的孩子长大，就没有生存空间了。再说了，这些年照顾我们的，不是大祭司，是回澜宗。”
“可是，这次回澜宗弟子也不管我们了啊！”
有的在哭泣，有的在怒骂，发誓宁死不回。
还有的跪在东城门外，苦苦哀求。求城内的同族放他们进去，说他们后悔了，之前只是一时气愤。
东城门打开，牛坌站在门内，说：“给你们一个机会，一步一叩首就让你们进来。自此，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否则你就滚出边城。”
活命的机会来了，于是，真有那妖族弯下腰，跪在地上，一步一叩首，短短百步远，磕了一百个头，从城门外跪到了城门内，他们这腰就再也直不起来。
城门外的人中有王叔、王婶，和他们三个孩子。
王叔说：“要不我们回去吧，外面没有活路的。”
王婶答：“叔伯都在，他们不会不管我们死活的。”
“屁话！他们那帮子没良心的，早就乘坐云舫走了，怎么会等我们，怎么会返回来带我们走。”
“可是，我们得罪牛坌了，若是回去，孩子们会死的。而且，叔伯不会那么无情的，他们很喜欢弎儿的。”
“孩子没了，还可以生。但你我若死了，留着三个小崽子，他们能活吗？”
王婶摇头，紧紧的搂着三个孩子拼命摇头：“回澜宗说过的，他们新的驻地离着不远。不过一百多里地，我们可以走过去的。对，能走过去的。”
原本想为了家人求一条生路，想着要不先屈服牛坌的妖修们，听了王婶的话，豁然开朗。
可以走过去的啊，一百里地，以最快速度跑起来，也不过二个时辰。
王叔怒了，又说道：“你是不是傻啊，这晚上沙尘暴，走过去，半路上就得被沙子埋了。”
弎儿抹抹眼泪，哭泣的说：“爹，你回城后，能不能只送我给妖王。”
王叔哭了！
王婶不哭了，她抹干净眼泪：“孩子他爹，你愿意去求，愿意没骨气，你去！我们娘四也不拦你，但孩子们我要带走。我就算被沙子埋了，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弎儿去死。”
为母则强，王婶摇头牵着三个孩子，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陆陆续续的，其他人也跟着王婶的身后，离开了东城门。
渐渐的，身边只剩了垂垂老矣的一个老头，白发苍苍，四肢蜷缩，他没有儿女相伴，枯瘦的双手蜷缩的身躯，缓慢的向前爬行着。
“马大爷，您都老成这样，没几日好活的了。干嘛不住在城内，红月今晚就来了，你是爬不到回澜宗新的驻地的。你会死在外面的。”王叔问。
马大爷喘息着：“我啊，身不由己一辈子，临了想任性一次。就算是死，我也不想死在边城。”
王叔愣住了，他看着马大爷一点点爬着，一点点向前挪动，手肘摩擦粗糙的沙地，鲜血淋漓。
他想了想，想起走远的妻儿，想起曾经平淡的生活，想起苍林里慧定的蛊惑……他想了很多很多，发现之前所有的不过是未到生死关头的臆想，真到了，他和他嘲笑的那些人一样，胆小怯弱。
想过妥协，想过舍弃孩儿，想过自己一人苟且偷生……可是，终是过不去心底那一关。他想活，但不想活的奴颜卑膝；他不想死，可除了自由的选择死路，他毫无办法。
他嘲笑过回澜宗弟子的无能，不过是区区沙尘暴，堂堂修真者竟然怕了不成，窝在层层防护的驻地里闭门不出，由着那怪兽在城门外叫嚣。
可真当自己面对狂暴的沙尘，才知道什么是天地之威。
他也曾嘲笑过，那些弱小的妖族，只能依附他人而活。可当他自己是弱者时，他也想有强者从天而降，救他们于水火。
想着想着，王叔悲怆的迈开步子，背起了马大爷，一步一步走进风沙里。
马大爷：“王大头，你还年轻。”
王叔：“红月来了，早晚得死。我也想任性一次。”
马大爷：“哎，你太年轻！”
王叔运足了灵力，顶着狂风向前，一张口一嘴风沙：“马大爷，省省气力，别说话了。”
走了不知道多远，风沙渐渐的停了，王叔似乎听到了孩子们的喊爹的声音。
完了，风沙进他脑子里，他会不会快死了，临死前听到的幻境。
知道热乎乎暖烘烘的身体冲进他怀里，孩子们爹爹的喊着，王婶抱着他嚎啕大哭。
王叔抬头，前方一艘云舫伫立，云舫前站着的.......艹，不正是辰田玖那煞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