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傍晚,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偏殿内。
徐子建倚在朱红色的柱子上,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目光玩味地看着眼前略显慌乱的卫恕意。
她在心中暗自懊恼,刚刚说自己是徐子建外室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听了去。
徐子建忍不住笑道:“我听到了那么亿点点…”
“一点点?”
他似笑非笑的话语,让卫恕意的心猛地一提。
她一脸探究地看向徐子建,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破绽。
可对方那副从容自若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又仿佛什么都了然于心。
“妾身见过,徐大人!”卫恕意行礼时,声音微微发颤,表情有些慌乱。
徐子建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随后神色一正,将今日在金明池所见之事娓娓道来。“今日明兰和齐衡在马球场一同打马球,刚刚在隔壁偏殿,那齐衡还堵了明兰的路。”
卫恕意听闻,眉间闪过一丝担忧:“那齐国公府从一品的门第,盛家不过是五品门第,明兰与那齐小公爷怕是齐大非偶!
齐家公子如此引人注目,马球场上的事情虽然你帮忙遮掩了,可那些官眷贵妇哪个不是火眼金睛,这事迟早会传到有心人耳中!
哪怕是有老太太照看着,她在盛家怕也是要受到责罚!那个齐家公子行事莽撞,实非良人也!”
徐子建见状,连忙出言安慰:“辛娘子勿忧,我已经当面警告过他,一个月内到盛府提亲,并且不许再纠缠明兰!”
话音刚落,小辛弃疾从一旁跳了出来,愤愤不平地举起小拳头,奶声奶气地说道:“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那个姓齐居然在暗室堵人,如此作为,真乃是浪荡登徒子也!义父你刚刚就该狠狠地揍他一顿!”
徐子建被小家伙的模样逗乐,忍不住打趣道:“小家伙,你就不怕他齐国公府的名头?”
小辛弃疾拍马屁道:“那齐小公爷,行事不正,义父一定会收拾他的!”
虽然徐子建已经解释过了,卫恕意还是对于齐国公府一事,有些不踏实,“可是万一齐国公府真的到盛府提亲,那明儿她…”
徐子建宽慰道:“你放心,齐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平宁郡主眼高于顶,根本瞧不上盛家的门第。
那个齐小公爷别说一个月,哪怕是一年也不可能说服其母亲到盛府提亲。
只是明兰对他的情愫怕是要白费了!”
卫恕意闻言,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几分,幽幽叹道:“当断不断必受其害,没有结果的事情,还是早些断了为好…”
她看向殿外,日头西斜,此时大约到了申时。
想到时辰不早,虽心中不舍,却也不得不提醒:“徐大人,你该回去了!”
小辛弃疾一听,立刻冲过来,抱着徐子建的腿,可怜巴巴地恳求道:“义父,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吃个晚饭再走?”
卫恕意连忙将小辛弃疾拉开,嗔怪道:“弃疾,别不懂事!”
徐子建却笑着拍了拍小辛弃疾的小脑袋:“好,义父今日陪你一起吃晚饭!听说你还会耍剑,一会也给我来一套如何?”
小辛弃疾瞬间转悲为喜,高兴地跳了起来:“噢!义父陪我吃饭耍剑喽!”
卫恕意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暖意,嘴上却担忧地问道:“徐大人,会不会耽误你回府了?”
语气中不自觉地多了一分期待。
徐子建摆了摆手,眼中带着几分温柔与坚定:“走吧,你们母子来汴京大半个月了,我都没去过你们住的地方。今日便到你的宅子里瞧瞧!”
……
金水河粼粼波光倒映着暮色,一辆青布马车碾过碎石路,在三进辛宅门前缓缓停下。
朱漆门环上的铜兽衔着门环,似在无声诉说着宅内的故事。
二十几个奴仆早已屏息静候,待车门掀开,为首的婆子立即扬声:“见过辛娘子,少爷!”
卫恕意扶着车辕下车,月白襦裙掠过石阶,腕间的银镯轻响。
她抬手示意,声音带着当家主母的威严:“吩咐厨房上菜!”
身旁的小蝶应声而去,脚步轻盈。
卫恕意这从容的架势,倒真有几分当家大娘子的派头。
厅堂内,檀木八仙桌上很快摆满佳肴。蟹酿橙的橙香混着蟹肉的鲜美,盏蒸羊酥烂喷香,假元鱼栩栩如生,酒泼醉虾还在瓷碗中微微颤动,梅花汤饼更是精巧。
卫恕意朱唇轻启:“厨房做的几道小菜,希望徐大人能够喜欢!”
徐子建目光扫过满桌菜肴,笑意染上眼角:“蟹酿橙,盏蒸羊、假元鱼、酒泼醉虾、梅花汤饼…都是我爱吃的。辛娘子,有心了!”
卫恕意媚然一笑,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徐大人,可要饮酒?家中备有蓝桥风月精酿!”
“那便喝两盏吧!”徐子建的笑声爽朗。
一旁的小辛弃疾眼睛亮晶晶,拽着徐子建的衣袖嚷嚷:“义父,我也要喝酒!”
卫恕意瞪了儿子一眼:“小蝶,去给弃疾拿些紫苏饮!”
徐子建宠溺地摸摸孩子脑袋:“你年纪还小,先喝些紫苏吧!”
这顿饭,因着徐子建的到来,辛宅满是欢声笑语。
小辛弃疾吃饱后,拉着小蝶蹦蹦跳跳出去,还特意回身将房门关上。
小蝶有些疑惑:“少爷怎么不叫徐大人一起玩?”
辛弃疾仰起小脸,眼中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母亲一个人凄苦多年,今日难得见到义父,我这做儿子的,得让他们好好说说话。”
少年心中早有沟壑,从梁山水军叔伯们的闲谈中,他早已拼凑出自己的身世。
嘉佑五年那场大火,烧尽了盛家良妾卫氏和腹中胎儿的踪迹,却烧不尽他对生父盛宏的厌恶。
而徐子建,那个隔三差五派人送来礼物的义父,早已成为他幼年记忆中温暖的光。
待辛弃疾离开,厅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
徐子建与卫恕意相对而坐,一时竟陷入沉默。
“徐大人,我给你倒酒吧!”
卫恕意率先打破僵局,玉手拿起酒壶。
徐子建犹豫片刻,开口道:“你要不要陪我喝两杯?”
卫恕意没有多言,默默斟满自己的酒杯。
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醇香。
她抬眼,目光清明地发现了徐子建眼中的忧色:“徐大人有心事,可否说给妾身听听?”
徐子建不再隐瞒,将曹皇后逼迫徐晴儿嫁入齐王府做侧妃,以及自己打算上奏前往江南路的事和盘托出。
卫恕意柳眉微蹙,追问:“听闻徐大人被陛下封为河北路宣抚使!想必在河北路怕是对辽国人有谋划吧!”
“不错,我和陛下打算,这几年内趁辽国内乱的时候谋夺太行山以东的幽蓟七州,扶持齐王,登上皇位!”徐子建神色郑重。
卫恕意立刻提醒:“既如此,徐大人,切莫不可去南方!
一来会让陛下以为你背弃了两人的约定,二来您的力量在东北的京东路,南方那边咱们并没有多少人手,在那里做事必定阻拦重重。
妾身建议您谋夺大名府副留守的位置!”
“副留守?以我如今枢密副使的职位,担任大名府留守岂不是更好?”徐子建面露疑惑。
“非也,徐家拒绝了曹皇后的提议,算是打了皇家的脸面。
担任一个有名无实的大名府副留守,正好显示您不贪恋权势,也打消了陛下的顾虑。”
“以退为进?此策甚好!”徐子建眼中满是赞赏。
卫恕意顿了顿,继续说道:“徐大人,还可派徐府的家丁护卫,在汴京城大肆搜寻三姑娘的踪迹!如此一来,汴京城的人便知道三姑娘是走丢了,而非自己离家!”
徐子建一时激动,竟握住卫恕意的手夸赞道:“娘子真乃女中诸葛!”
“能为徐大人解忧,乃是秀灵之荣幸!”
卫恕意红着脸说道。
徐子建攥住卫恕意的手,并没有放开,反而眼神火热地看向对方,语气温柔的说道:
“灯下看美人,月下看花,别有一番风味!”
他将卫恕意缓缓地搂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偏殿中你说的我都听见了!辛娘子说要当我的外室的话,可是当真?”
卫恕意轻点螓首。
“徐郎,若是不嫌弃妾身蒲柳之姿!
秀宁愿意服侍您一辈子!”
烛火摇曳,映得两人身影在屏风上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