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众山之核，六十二见领土，偏断山。
在这片远离天途正道的林宇中，自是一片静谧祥和的自然态。
放眼望去，凤林环绕，潺溪连绵，虫鸟和鸣，兽怪缭乱。汩汩薄雾流窜其中，座座庙宇闪烁其间。
山巅处，一座璨金塑像矗立其上，两汪泉水自那闭合的眼睑中涌出，沿着塑像的面庞一路飞流直下，汇入了山涧的清潭……
伴着晨昏的夕阳跌落山谷，四十四盏明灯无因亮起，它们仿若那指引未来的灯塔般，将暗沉的森林映出了一条晶莹剔透的通路。
而那通路的终点，则是一个不规则的十一边形的祭坛。
清泉流过祭坛中央，蓦然变幻成了血水般的颜色，支脉连接着十一个座位的底座，筑就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叶脉——
而此时此刻，白念便坐在那十一个座位当中。余下的十个座位，自然是其余的魔道十一山的首席头目。
眼下所开展的正是那闻名于魔道天途之间的、备受瞩目的魔道大会！
白念故作镇定地坐在中央的位子上，目光游走在各个派系之间，而驻留观察者，压根没有低于冥虚之下的！
——
“诸位，真是好久不见了啊~”正东席讥笑道。
“五年不见，我还以为各位得消失个一两位了呢。”
“哼，老子活得好好的，不劳麟首席费心。”
“嚯？”听着正西席的回应，麟首席笑容也不由浓郁了几分。“我怎么听说……前阵子开明去找祗分神的麻烦，被打的溃不成军，是真的吗？”
“什么溃不成军！”正西席听言也是一恼，猛然站了起来。
“不，不过是我们一时大意！”
“祗受着那么多杀伐香火的供给，我们也不过是一时精虫上脑才——”
“败了就是败了，哪有那么多废话~”
“切，那，那你们呢？天愚这么多年潜伏在各国小报中，也没见引出几分动荡！”
“相比我等，你们不是更废物！”
“呦，还急了~”
“你！！”
“都别吵了，一群蛀虫，你们做的那些还有什么可炫耀的？”
正南席摆弄着指甲，没好气道。
“吵得人家头都大了，能不能安静一点？”
“我们吵架关你们白鵺什么事？在各国春楼搜暗线情报就值得夸耀了？”“一群贱**，我们再差也比你丫的卖身强！”
“那怎么了~我们这叫发挥长处，祸水总比一群畜生搅不动局强吧？”
“——”
“肃静。”
正中席老者拄杖朝地面轻轻一敲，微弱的涟漪霎时慑住了聒噪的三派！即便短短一瞬间，也是实打实地震住了众首席半息之久，其实力可见一斑！
而当白念回过神之时，方才聒噪的三人已是满是怨气地坐回了席位上。再抬眼观望老者着装，其人手持锡杖捧念珠，竟与圣教有几分相似。
“我等来此一聚，可不是为了引起矛盾的，望诸方首席不要因小失大。”
“……”
此言一出，整个祭坛顷刻间都安静了下来。
不论如何这还是属于六十二见的领土，且不提胜算几何，真斗起来，在座各位无不得吃些亏。
而见此，老者捻了捻须髯，继续说道：
“诸位可还记得此期大会议题？”
“无字灵碑。”
东南席沙哑道。
“我派少长老曾刺探过情报，两块灵碑之一此刻就在黑龙王派少主手里。”
“哦？既然黑龙王派手里有灵碑，为何一言不发啊？”
东北席扭头望向了白念，戏谑问道。
“黑龙王派，你们的少主呢？”
“我记得……真正的掌权人可并非是你。”
“少当家身体抱恙，特派小女前来参与。”白念恭然回应道。
“身体抱恙？那……你是他何人？”
“陪房亲侍。”
“陪房亲侍？！”
开明派首席闻言，再度忿然站起了身来。
它怒然瞪视着白念，恨不得即刻便将其撕成碎片：
“你当魔道大会是何人都能进的？！”
“派一个小丫鬟来参加，当真是看不起我等？！”
“别以为黑龙王派得了灵碑便可宣战魔道！我等也不是吃素——”
“麟首席，稍安勿躁啊。”
还没等它把话说完，西南席男子淡然打断了他的言语。
“我每届不也是替夫人来参加的？既然黑龙王派身体抱恙，派心腹来此也不为过。”
“……”
说罢，他飞快瞥了白念一眼，轻轻眨了眨眼。
白念见此也是微微一愣。
既是西南席，那便是青丘的“首席”，但她可不曾记得青丘还有这号人物啊，难不成那个狐首席私下养了小白脸的情报是真的？
不对，狐首席那么多“宠妃”，该不会是随便派了一个过来吧？
“罢了，往届白龙王派和黑龙王派皆是缺席，今日好不容易来了其中一位，我等就不在追究。”中席老者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只见他缓缓转身，再度看向了身畔的白念：
“只不过……你如何证明你便是黑龙王派代表？”
“~”
白念闻言，沉默着解开了胸口的衣襟。
“放肆！这是魔道大会，你要干什么？！”
“你——？！”
！！
无数佞邪的枝茎沿着白念胸膛懒散地爬了出来。
而在感受到诸派首席散发的邪气，它们霎时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瞬间精神百倍，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朝四面八方的首席扑去！
“——”
千钧一发之际！
那刀裁般的狰狞藤蔓瞬间停在了它们的眼前。
包括方才嚣张跋扈的麟首席在内，在场者无不心惊胆战！换作方才，它们恐怕根本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崇鬼初期的小丫鬟所爆发处的力量！
继自成为首席以来，能让它们真正感到胆怯的此般还是第一次！无关境界高低，无关能量几许，真真切切的关乎权能的威压。
或者换一种说法应该叫……神明的瞥视！
当初应龙便是有着这二物，通过了灵境门槛飞升成仙！
它们既畏惧，又渴望地看着眼前的枝茎。这便是……真正的权能！这便是……真正飞升成仙的门径！！
只要窥探一二，它们就有睥睨整片大陆的资格？
何人不觊觎？何人不向往？！！
“各位前辈，现在相信了吗？”
白念脸色也苍白了几分，强笑着问道。
“自应龙成尊以来。。我道自始至终没出现过第二位……”
老者满是敬仰地抚摸着枝茎，颤声道。
“由此分裂的十二支势力本就该竭尽全力辅佐一位新的君王。”
“是何，让我们到这般地步？”
“是何，让我们到这般地步啊。。”
正说着，老者也激动地猛然转回身来。
他猛然握住白念的小手，哆哆嗦嗦问道：
“敢问。黑龙王派已得到了……魔灵碑的，认，认可？”
“……”
白念微微抿了一口水。
感受着四周愈发尖锐的目光，她也是翩然一笑：
“正是。”
“少当家已经获取了它们的认可，并且……已有半步冥虚之实力。”
！！
此话一出，全场骇然！
没有任何一人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冥虚，久戈乃分水岭，待突破这二者便有机会直接飞升！
这所谓的黑龙王派掌权人真的有非常大的机会促就魔族一统！！
“我看这会，已经没必要开下去了。”
天愚派首席猛然站起身来。
此刻的它已再无方才的沉着从容，完全是黑着一张脸：
“敢问这次大会，就是想让我们再归从龙王派？！”
“分裂乃是天下大势所趋，我等无意再为龙王派服务。”
“失陪了！”
说罢，天愚派首席轻轻一拂衣袖，直接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其余的派系首席大多也没了好脸色，如临大敌般地瞪着白念。对于它们而言，白念此时的所言所行无异于是对魔道全体宣战！
……
不过眨眼间，整个祭坛霎时人去坛空，除了东南席和西南席——
一个身披乌黑残袍的老朽和那男子比肩而立，笑盈盈看着白念，是何意味已是不言而喻。既然有对权能不满的，那自然便会有对权能敬仰的。
“我派的少长老早已与黑龙王派少当家熟识。”老朽讪讪拱手道。
“食尸鹫自当竭尽全力，辅佐黑龙王派一统。”
“鸮某，愿于此立誓。”
“青丘白泽亦于此立誓，与黑龙王派世代交好。”
‘！’
听着面前二人的言语，白念微微一愣。
未曾想参加大会还有这般结果？
“呵呵呵~小姑娘，别高兴的太早。”
老者拄着锡杖也缓缓走到了白念身畔。
不同方才的庄严肃穆，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也莫名多出了一缕慈和。
“贵派倘若真欲抢夺‘王位’，应当做好派系完全敌对的准备。”
“毕竟，不是每个派系都盼望着统一。”
“我明白，日后会督促少当家，还请您放心。”
“嗯，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老者垂下了眸子思忖了半晌。
“小姑娘，随我来吧。”
“？”
……
告别了食尸鹫与青丘的“首席”，白念随老者来到了偏断山的后山。
这里不同于方才的宽阔明亮，小径竟开始变得分外狭窄，四周的氛围竟也让她感受到了一丝丝禅静。
步行半晌，二人已然来到了那塑像的脚下。
而白念所驻足的地方，也恰好承受着塑像的视线，那双眼“淌泪”的塑像深深注视着白念，不知怎的，白念此刻竟也有些动容。
“传闻，这塑像是在魔道衰败后方才开始涕泪。”
“那距离现在太远啦，老身也不知是否属实。”
“不过老身知道的是，应龙的夫人曾经也在这里跪拜乞求。”
“那时的她，腹中正怀着当下的两位少当家。”
“！！”
白念闻言猛然转过身来。
而此刻的老者眼中，竟也多了一抹黯然之色。
“小姑娘，倘若真有意祝福贵派少当家，那便也于此祈福吧。”
“魔道太过复杂，归于禅心方可多一条生路。”
“……”
白念闻言，缓缓攥紧了拳头。
她看着脚下的坐垫，竟飞快闪过了一抹不甘。
“我……做不到。”
“做不到？”
老者上下打量了白念一番，顿时紧皱起了眉头。
“你既是掌权人的陪房亲侍，那可否经历过男女之事？”
“成为女主人也只是迟早的事，不如就趁现在——”
“我说过了我做不到！”
“……”
听着白念那近乎嘶吼的声音，老者也是微微一愣。
“呵呵，还请不要误会，我只是为魔道未来考虑。”老者柔声说道。
“假设未来真的实现一统，按照规矩，成为魔尊后必须要至少留一名子嗣于俗世，用以发扬魔道，避免魔道走向衰途。”
“所以我借此只是想问，你……有这般觉悟吗？”
“！！”
不知怎的，在老者问出口的一瞬，白念俏脸霎时变得惨白。
她脑海嗡鸣了起来，呆呆看着老者，一时颤搐着说不出话。
“我……”
“我。”
会找到另一个合适的人的。
只是那个人不该是我。
也绝不可能是我。
毕竟，我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