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山海关城下。
一队锦衣卫骑着战马缓缓入城。
总兵衙门。
张维贤喝下一大碗汤药,恢复些许精神,召集山海关两大驻守总兵安静的等待着。
踏踏踏···
随着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在府衙外响起。
朱由检一身素衣翻身下马。
“老臣见过陛下,未出城远迎,请陛下恕罪。”
看到皇帝抵达,张维贤赶忙在大门口迎接。
“张爱卿,快免礼,你的身子差,理应回京归养才是。”
朱由检看着眼前这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眼中满是怜惜。
从蓟镇大战时,张维贤就受命镇守山海关,至今已有六年。
这六年来,不论是江南集团造反,还是山东孔府作乱等国内出现的或大或小的混乱,张维贤像是一颗钉子,牢牢的钉在这,保证这个天下第一关没有出现过丝毫差池!
“陛下,孙阁老前日过路时,曾和老臣聊过,陛下欲灭建奴,辽东将会起一场大战,山海关作为京城门户,老臣纵是死,也得在陛下得胜归来后咽气。”
咳咳咳···
张维贤说完后,喝下的汤药药力开始散去,忍不住咳嗽几声。
他捂嘴的手帕再度咳出些许猩红。
在锦衣卫队伍中随行的吴有性赶忙上前为其把脉。
片刻后,吴有性摇头道:“陛下,老国公这是元气衰惫,五脏皆损,气不摄血,乃灯枯之象,只能以汤药续命。”
朱由检闻言鼻尖有些酸楚。
张维贤从万历三十八年袭英国公爵位,历经三朝,在原本的历史中于崇祯三年底逝世,自己当初调他来山海关坐镇,一是用其个人威望稳定天下第一关,二是希望他远离朝堂,避免劳神费心,能多活几年。
“陛下,老臣已苟活六十七载,见过嘉靖朝时我大明天下的昌盛,也看过隆庆朝海贸通天下之繁荣,也亲眼看着建奴在万历朝逐渐发展成为心腹大患,如今陛下肃清国朝寰宇,兴兵灭奴,在老臣死前能闻得胜凯歌也能在地下和列祖列宗有个交代。”
他说完后,再次捂嘴咳嗽起来。
朱由检见状后,开口安抚。
“张爱卿,莫要说话了,保重身体为最。”
“陛下,山海关内的汉奸已经被拿下,这是名单。”
一旁站着的山海关总兵王世钦得到张维贤的示意后,说着递出一张信纸。
上面有八个名字,后面附带个人信息。
李若涟接过后快速查看。
名单中,涉及山海关军政两界人物,从粮草,火药,军械库,情报等多方面都标识的清清楚楚。
“陛下,名单准确无虞。”
“嗯,锦衣卫审讯后,秘密关押。”
“陛下,老臣有一问,您既然知道辽东军镇内有不少建奴的眼线,为何早些年不处置?
如今大战将起,反而处置汉奸,此举或许对军心不利。”
张维贤看着皇帝沉声询问。
他也曾琢磨过皇帝此举的意图,思来想去都没有得到最适合的答案。
朱由检轻笑一声,道:“很简单,朕即便早些年处置他们,建奴还是会千方百计发展眼线,与其千日防贼,不如盯着他们,或许这些汉奸会给建奴带去一些粮草,军械,情报等好处,这些都无关紧要,朝廷真正的核心机密,除了朕和极少数一些人外,他们是得不到的;
此时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就是朕要告诉所有人,忠心为国者,朕绝不亏待,卖国谋私者,朕决不轻饶!”
“陛下远虑之深,老臣佩服。”张维贤听完皇帝的想法,心生欣慰。
“好了,张爱卿在山海关好好休养,朕不多在此停留。”
“是,恭送陛下。”
没多久。
在山海关进行短暂休整后的朱由检再次出发。
锦州城。
总督衙门。
正堂内。
袁崇焕站在原地微低着头,正被孙承宗训斥。
“元素,从蓟镇大战后,陛下就要求九大军镇裁撤老弱兵员交由朝廷统一安置,你自己看看!辽东军神机营至今还有老弱兵员近千人!
别给老夫说你不知情!”
孙承宗吹胡子瞪眼的说着,把手中的名单重重的拍在桌案上。
“老师,您听我说,神机营的那些老兵非无用之兵,学生留着他们是用来教导神机营新兵学习火炮发射技巧和射击精准度,辽东的情况您是知道的,建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出小股部队四处袭扰,下面各部只能以火炮轰击驱敌,若是没有这些老兵教导,神机营中那些新兵熟悉火炮需要的过程太漫长。”
孙承宗听完袁崇焕的解释后,皱眉思索后道:“朝廷不是送来最新研发的火炮吗?
老夫可是知道,新式火炮全都安装有瞄镜和测距镜,除了崇祯炮外,三零二,三零五两个型号的火炮只要学会使用瞄镜和测距镜便可。”
“诶,老师,辽东军堡庞大密集,三零二,三零五两门火炮金贵,炮弹数量不多,非建奴大军攻城,一般都是妥善存放在军械库中,将士们平时使用的火炮还以佛朗基,虎蹲炮,灭虏炮为主。”
孙承宗听闻袁崇焕的解释,沉默下来。
“罢了,老兵一事老夫会亲自和陛下说,此事揭过。”
“提前告诉你,这次收拾建奴,陛下会亲赴辽东。”
袁崇焕听到孙承宗的话后,顿时一惊。
“老师,一旦战事开始,战局变化莫测,您为何不阻止陛下!
与建奴作战不比草原鞑子,若是圣上安危出现差池,学生纵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啊!”
袁崇焕急声说着,眉宇间满是焦躁,急虑和不安。
孙承宗看着前者的神情,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此事不需你担心,最近你先待在总督府,没有老夫的话,不许踏出府衙一步。”
“不是,大战在即,您这是何意?”
“元素,你若还认我这个老师,还想堂堂正正做大明督师,就听我的话!”
孙承宗说完后,直接起身走出正堂。
···
同一时间。
宁远城。
王之臣在得到锦衣卫通报皇帝驾临后,第一时间出来迎接。
“微臣见过陛下。”
朱由检看着匆匆出现的王之臣,对后者点头示意后,迈步走入巡抚衙门。
王之臣看着皇帝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心中顿时忐忑起来。
现在的他早在蓟镇大战后,就被剥夺军权,转为辽东布政使,专心经营民政。
“王爱卿,不必拘束,朕非妖魔,不吃人。”朱由检看着紧张的不停搓手的王之臣,开口安抚后,示意其坐下。
“陛下,朝廷发布征奴大战军令,臣已经把兵部送来的粮草,军需等物资安置完毕,目前宁远,锦州,广宁三城囤积的物资支撑大军作战没有任何问题。”
“嗯,很好,你的差事做的不错,朕从山海关一路走来,在民间看过,百姓有果腹之粮,各地官吏处置公务还算尽心,有稳军之功。”
“陛下夸赞,微臣惶恐,这些都是臣分内之事,不敢言功。”
在君臣二人经过简短的交流后,王之臣的紧张神色放缓了许多。
“王爱卿,你可知朕来辽东为何?”
王之臣听着皇帝的询问,先是一愣,思绪快速流转后开口道:“臣猜测是为覆灭建奴,消除我朝的心腹大患。”
“呵呵。”朱由检闻言,轻笑几声。
他目光看着王之臣,脑海中浮现出后者的一些信息。
王之臣在明末时期是很重要的辽东边臣,历任辽东经略,兵部尚书等职务,性格与作为在明末辽东军政中颇具争议。
他出身山西太原,是万历三十八年进士,非武将世家,属文官转型的“知兵文臣”。
在原本的历史中他在崇祯元年时陷入党争深渊,最终被贬,在回京的路上喝了不干净的水,导致染病身死。
其人性子急,还小心眼,在辽东全力支持主战派,但忽视辽东防务的诸多积弊,在天启朝时,为了自保,还曾巴结魏忠贤,后崇祯皇帝清理阉党时,他又迅速切割,上奏弹劾崔呈秀表忠心。
他在任职辽东时,提拔满桂,黑云龙等忠勇将领,专注修缮宁远、锦州等核心城池,还想方设法增设火器,加强辽东军的军备优势。
朱由检心中给他的定性是体制内忠诚但能力平庸的传统官僚。
“王爱卿,朕直说吧,朕这次来辽东,核心目的是为征讨建奴,但在大战开始前,朕想把辽东军彻底的整顿一遍;
你作为辽东巡抚,可愿为朕提供助力?”
王之臣听到皇帝的话后,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陛下,辽东军内部问题持续已久,臣以为,在和建奴开战前整顿不合时宜,臣建议最好是在大战得胜后再徐徐图之最佳。”
“嗯,你的建议不错,下次不要建议了!
朕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辞去辽东巡抚职务,调回京任职,辽东之事和你再无关系;
第二,用你再辽多年的熟悉度,随朕整顿辽东军,但若是整顿失败,朕可能会把你推出去斩首示众,安抚辽东军心民心。”
王之臣听着皇帝的话,整个人都懵了。
自古帝王整治军政,哪有这么对臣下直接说杀头息众怒的?
这皇帝未免也太直白了些!
他有意无意的看向皇帝,只见皇帝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
纠结许久后,他咬牙做出了决定。
“陛下,臣选择第二条路,臣身为人臣,理应为君赴死,若是整顿军政失败,臣愿以一人性命换辽东安稳。”
朱由再听到王之臣的答复后,眼中闪过诧异,同时心中刷新了对其人的看法。
“好,既然爱卿有此勇气,那么朕要你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