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罪?
陈明生浑身剧烈一震,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追问:“……周……周管家,你刚刚说什么?”
周管家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甚至透着一种事不关己的从容:“主动坦白,或许还能争取宽大处理。这是老爷能为云乡诸位争取到的最好出路。”
“出路?!这算什么出路?!”
陈明生几乎要对着话筒咆哮,又猛地压低声音,牙关都在打颤,“周管家!这些年,我们为周家做了多少事?那些账目、那些关系……哪一桩哪一件不是绑在一起的!现在让我们认罪?这岂不是要把我们全都推出去送死?!”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仿佛在怜悯他的天真。
“陈会长,话不能这么说。老爷自然念着各位的辛苦。”
周管家的语调微妙地沉了沉,像是闲聊般提起,“否则,以令公子的资历,怎么能在S国学业有成?还有您夫人的心脏手术,不也是靠着周家才有了转机?人呐,不能总只盯着自己付出了什么,不想想自己得到了什么。陈会长,你说是不是啊?”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陈明生的命门。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冰冷僵硬,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倒流。
周家这不是在提醒,而是在警告。
不仅仅是他,警署厅那班人,还有商会上下,他们所有人依靠周家鸡犬升天,全家性命早已在周家的掌控之下。
认罪,伏的是一人之躯;但要是不认,那就是全部身家。
原来,周家早就有了盘算。他们这些人,早就被驯化成了乖乖听话且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陈会长是个聪明人,接下来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提醒了吧?”
周管家的声音再度传来,温和依旧,却字字诛心,“老爷子说了,祸不及家人。只要云乡的事顺利解决,诸位的家人依旧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但要是诸位还有别的心思……”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那沉默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窒息。
陈明生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粗重而绝望的喘息。
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灰。
“……我……明白了。”
这声音像破旧风箱发出的最后哀鸣。
周管家似乎很满意:“那就辛苦诸位了。”
“嘟——嘟——嘟——”
忙音传来,冰冷而决绝。
陈明生缓缓放下手机,手臂沉重得仿佛不属于自己。
他转过头,看向会议室。
众人一脸希冀:
“怎么样,周家怎么说?老爷子让我们怎么做?”
“我们是不是有救了?”
“老爷子是不是有办法了?唉哟!陈会长!你倒是快说啊!急死了!”
催促声此起彼伏,在短暂的死寂后显得格外嘈杂刺耳。
陈明生站在长桌尽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扫过每一张脸。
那目光里,没有了惯有的精明强干,也没有了强撑的镇定,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死寂。
他抬头,看着会议室里高挂的云乡商会的牌匾,轻轻扯动嘴角:
“诸位……为了家里的老小,都认了吧。”
瞬间,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
云乡政府大楼。
窗外夜色如墨,吞噬着云乡的轮廓,只有零星的灯光在黑暗中挣扎。
“叩叩——”
“进。”
房间里,沈兰曦坐在办公桌前,桌上陈列的初步供词让他眉宇间凝起一层寒霜。
副官推门而入,步履比平日略显急促,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长官,特请组那边传来消息,云乡商会的人以会长陈明生为首,刚刚……集体到特请组驻地自首了。他们主动交代了与警署厅勾结、参与码头走私、操纵地下钱庄等多项罪行,目前案件正在紧急审理。”
“自首?”沈兰曦眼睑微压。
几个小时前,警署厅被连根拔起,商会这群人本该如热锅上的蚂蚁,正该负隅顽抗或四处求援的时候。
如此干脆利落、近乎整齐划一的“自首”,不像是幡然醒悟,倒更像是……接到了某种必须执行的指令。
沈兰曦合上手中的卷宗,站起身。
“去审讯室。”
特情组驻地审讯室外的走廊,光线冷白,照得墙壁一片肃然。
沈兰曦没有直接进入审讯室,而是先到了隔壁的观察间。
单向玻璃后,陈明生独自坐在审讯椅上,目光呆滞,对审讯员的问题回答得机械而详尽,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只是在执行早已设定的程序。
不止陈明生,其他几个房间里的商会核心成员,状态大同小异。没有激烈的抗辩,没有狡猾的周旋,出奇地“配合”。
“沈上尉。”
原本正在主审陈明生的审讯员见沈兰曦到来,神情一凛,立刻起身进入观察室,主动将手中的笔录双手递上:“您看看。”
沈兰曦的军衔虽不高,但他是A国最年轻的上尉,又是313师主力,这份荣耀,即便特请组主司在场也得礼让三分。
沈兰曦接过那份笔录,迅速扫过几页。
口供条理清晰,罪状罗列分明,甚至主动补充了一些尚未被完全掌握的细节。
这份完美的“认罪书”,目的明确——将云乡的罪责彻底坐实,也彻底圈定在云乡之内。
沈兰曦合上笔录,目光重新落回陈明生身上。
常规的审讯流程,面对这样一个已经“缴械”的人,恐怕问不出什么更深层的东西了。
沉吟片刻,沈兰曦将笔录递还给一旁的审讯员。
“我进去看看。”
“是。”审讯员愣了愣,立马上前替沈兰曦开门。
陈明生似乎被开门的动静惊动,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一下,看向门口。
当看清来人肩章与面容时,他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畏惧。
沈兰曦拉开椅子,坐下的动作不疾不徐。
他没有立刻翻看桌上的任何文件,只是平静地看向对方。那目光里没有一丝情绪,却莫名给人一种风雪压境的冷冽。
“说了那么多,有一点你还没有交代。”
沈兰曦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路迦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