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顾景之叹道：“天下世家掌握天下金银近半数，这些金银大多都被安放在地窖里头吃灰，朝廷虽然推出银票和铜钱等货币，却不知陛下发现过一个问题没有？”
“顾卿且说！”
顾景之说道：“臣查过案卷，建武元年到建武三年，市面上一个白面馒头只需一文钱，一个油饼只需两文，一斤炭火也不过三文钱……”
“顾卿，你和朕说这些作甚？”
作为一个帝王，他关心的只是大层面的事，对于馒头油饼什么的……都是市井小民关心的，他们二人方才还说着货币这种上层建设问题呢，怎么一下就聊到这些市井之物了？
顾景之却叹道：“陛下，馒头油饼之类，乍一看只是寻常百姓之家关心的事儿，可这天下正是这一点一滴累积而成的！”
“建武四年，我军对外征战一年，国力几乎消耗殆尽，自从那时候起国内粮价等等就开始抬升，即便后来我大夏国力民生渐渐恢复，物价有所下降，可时至今日，这馒头却变成了两文钱一个，油饼变成三文，而木炭变成了六文钱一斤！”
夏帝听了，心里虽有不耐烦，不过还是说道：“我大夏立国二十年，百姓渐渐富庶，物价在二十年间上涨，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陛下，物价上涨的确正常，可民间富庶是真的吗？”
“臣在地方任职期间，调阅了不少史料，即便是在前朝，国力最巅峰时期，馒头也不过是一文钱一个……”
“陛下，我大夏立国二十年，可要说百姓富庶也不尽然，我大夏为天下百姓做的，无非就是让他们从乱世进入了一个太平之世，从饥荒之年过渡到了一个起码能吃饱的年代！”
“这是富裕吗？”
“陛下，一个馒头，一张油饼在陛下和百官眼中并不算什么，可这却关乎一个寻常百姓能否饱餐一顿，臣这般说，陛下还觉得是小事吗？”
“这……”
夏帝皱起眉头，想了想，问道：“那顾卿今日想要和朕说什么？”
“陛下，臣说的一直都是货币一事，只是这货币的作用到底为何，臣却需要一定的铺垫，如此陛下才能听得更明白！”
顾景之说道：“诚然，百姓过得富足了，这物价上涨自然是应该，可臣对比前后十多年，却并未发现我大夏百姓富足到什么程度！”
“相反，因为物价上涨的缘故，百姓手里的铜钱越发没什么用，一些地方的百姓竟然开始回归到以物易物的时代了！”
“陛下，钱币的出现，极大地推动了时代的变革，可为何百姓却放弃钱币，反而根据约定俗成的办法，进行以物易物的行当？”
夏帝眉头一皱，心里有了些许想法，却又没有连成线！
顾景之见状，当即说道：“陛下，这是铜钱贬值的缘故！”
“臣给陛下举个例子！”
“一壮汉在码头做工，一天下来虽说辛苦，却也能赚十五文钱的样子，放到建武三年以前，这十五文钱起码能保证一个四口之家不用挨饿！”
“可到了建武二十年，同样的十五文钱，却只能购买七个馒头，一个四口之家一日下来，也就勉强一人一个！”
轰！
顾景之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在夏帝脑海中响起！
同样的劳力，同样的钱，在二十年后却反而变得没饭吃了，这样恶性循环下去，就是百姓以约定成俗的方式以物易物的缘由？
可旋即，夏帝又不解了，问道：“然则我大夏立国二十年，物价是在上涨，可难道这工钱却没有上涨？”
“陛下，工钱自然是在上涨，可陛下忽略了一个问题！”
顾景之说道：“我大夏承平二十年，这二十年间一代人成长起来了，人口也新增了，如果将人口视作劳动力，也就是说这劳动力变得富余了！”
“当一个行当里无人可用的时候，原有的劳动力自然就有更多的活计，可劳动力多了，可选择的也就多了，这人一旦多了，就算工钱上涨了，可能干的活也就那么些！”
“试问，就算工钱上涨了，能到百姓手上的又有几何？”
“当然了，这只是另一个领域的话题，今天臣要和陛下说的，只是货币问题！”
看到夏帝面露深思之色，顾景之赶紧将话题扭转回来，毕竟这已经涉及到经济学了，那玩意儿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
可不管是经济还是别的，货币都是基础。
顾景之说道：“铜钱贬值的缘故一般归结为两点，第一，就是陛下说的，这大夏立国二十年，时代发展即便再缓慢，可物价提升这是难免的，不过臣并不认为，在这种时代，会让最为寻常的馒头翻上一倍的价格！”
“所以，臣思来想去的，大抵归结为第二点，铜钱泛滥……”
“铜钱泛滥？”
夏帝眉头一皱，随即说道：“顾卿且细说，朕听着就是！”
“陛下！”
顾景之正色道：“这天下间，虽说铸币的权力归于朝廷，可陛下能保证，那些占据铜矿资源的世家不会私下铸造钱币？”
这……
夏帝自然不能保证。
只是，虽然知道有这么回事，可天下之大，要想取证岂不难上加难？
夏帝虽然有心，却根本无力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此举虽不为朝廷所容，不过这天下的钱变多了，起码到百姓手上的也更多，百姓手上有钱，这不好吗？”
虽然这么问，可想到顾景之说的，百姓放弃钱币，反而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心下就更是疑窦丛生。
顾景之苦笑道：“陛下，臣再给您举个例子，假如这天下间的馒头和铜钱各有一万个，原本一文钱一个就能买到，可钱币忽然变成了两万枚和三万枚的时候，试问，如果有人想要获得更多的馒头，他们会怎么做？”
嘎？
夏帝懵圈了。
顾景之说道：“那么，馒头的价格就会提升，有的人就会用两文钱乃至三文钱去购买，如此，这馒头的价格就上涨了！”
“而原本只能拥有一文钱的百姓，他们就买不到馒头了，对他们而言，连起码的饱餐一顿都做不到了，他们岂会在意铜钱？”
这特么……
夏帝眼睛一瞪，感情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