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眼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抢救室，一只手上贴着胶布压着针眼，顺着输液管往上看去，吊架上的吊瓶正在滴落液体，难怪感觉整条胳膊都是凉的。
再一动，就觉得小腹坠胀有些隐隐作痛。
我顿时有些犯迷糊，思绪一点点展开回忆，我只记得自己是被一记重拳击中腹部，倒在了停车场，至于怎么被送到了医院，已经全然没有了记忆。
这时候，一名护士走了进来，我赶紧抬了抬虚弱地身体，气若游丝地问了一句：“护士，我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大碍，就是盆腔炎，这是常见的妇科病。”
我一愣，对于这个名词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觉得肚子痛？”护士看出了我的迷茫，又好心解释了一句，“而且也没休息好？”
“嗯。”我点了点头，解释了一句，“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了。”
护士叹了口气说：“像你这种小病拖成大病的，不知道有多少。都是女人，我劝你一句啊……工作归工作，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啊，你知不知道妇科对女人多重要？看你样子应该还没生孩子吧。等你做了妈妈就知道了……”
我有些难堪，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妇科病会扯上什么关系，多少让我联想到了性生活不洁之类的。想到这一点，我更尴尬了。
护士转头帮我换吊瓶，等她忙完，我问她：“护士，你知不知道是谁送我到医院的？”
“不清楚诶。不过应该是有人已经帮你缴过费了。放心吧。”
话音刚落，我妈出现在抢救室门口：“葭葭——你怎么样啊？”
她满脸的焦灼，看上去像是老了几岁，三步并做两步恨不得扑倒我跟前。
”妈——”我惊讶地叫出声，一边抬了抬身子。
“你躺着，别动。”我妈心疼地按住我的手，说，“还好你醒了，没什么大事。刚才真急死我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妈。
“下午，刚要坐车回苏州，就接到一个电话，说你晕倒了。”我妈眼神中带着些许歉意，握了握我的手，说，“一开始，我还不信，以为是什么诈骗电话。可电话里的人说是你公司同事，我还想再多问两句，电话不知怎么就断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还挺有防诈骗意识的。”
我妈说：“那可不。社区里宣传活动都搞好几回了，举报电话都印在了鸡蛋上，我不得小心一点嘛。我后来就打电话到你们公司前台，前台说你在宾馆布展。我一想，完了，可能是真的。又把电话回拨过去，那头说已经把你送到医院了。我这才火急火燎赶过来嘛。”
“我没什么大事。”我忙宽慰我妈，“可能这阵子太忙了，累到了，然后感染了炎症，一不小心就晕倒了。”
“什么炎症会让人晕倒啊？”我妈把头转向护士。
那护士平淡地说了一句：“盆腔炎。常见的妇科病。”
我妈顿时如五雷轰顶，眉头快打结了，反问：“这不是生过孩子才会得的嘛。”
护士笑着说：“阿姨。您这都是什么时代的思想了。谁规定生了孩子才有妇科病，我们上次接诊了个病人，人家还是处女，在公共泳池游了一次泳，回来就得了阴道炎，所以啊，现在真是防不胜防……”
我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有些感激地看了看护士。
护士走后，我妈又对我嘘寒问暖了几句，给我倒了杯热水，她才想起来：“你这住院费缴了嘛？要不你歇会儿，我先去帮你交个费。”
我妈刚站起身，申总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这下轮到我五雷轰顶了，但幸好我急中生智，赶紧叫了一声：“申总。”
我妈转过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用眼神问了我一句“这谁啊”。
我又赶忙解释：“哦，这是我公司老总。”
我妈连忙客气地和申总握了握手，说：“这孩子让你们操心了。领导，您瞧您这么忙还特意来一趟，怪不好意思的。”
申总是谁啊，他是老狐狸，一见这情形，就知道我此刻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说了一句：“住院费已经交掉了，那什么，司葭，既然你母亲也来了，我也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
他隔着被子拍了拍我的胳膊。
我悠悠看了眼申总，答了一句：“您去会场那边吧。我真没事了。”
申总点点头，又对我妈点了点头，走出了病房。
医生拿着病历本，看到我妈，便问了一句：“您是家属吧。”
我妈问医生：“刚才护士说是盆腔炎，这严不严重啊？”
医生说：“不严重，正常的话，输液三天，就能缓解了。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休息。炎症消了休息一个月，这阵子要禁止同房。”
我妈看了我一眼，我咬着嘴唇，心想，她该不会觉得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是白纸一张。
我妈的眼神越发复杂起来，像是要对我苛责，但碍于医生在场，便不好说什么，又询问起病情：“像她这种情况是不是因为那个方面……没注意卫生引起的？”
我听了这话，真想把自己闷死在被窝里，我觉得这世上最尴尬的事情就是让爸妈知道自己私生活的情况了，更何况她还当着我的面打听……
医生翻了一下病例，说了一句：“病人两个月前刚做过人流，这种时候本来就免疫力低下。所以就比较容易感染妇科炎症。不过您放心，这也什么大问题。身体好了，还是可以正常过夫妻生活的。炎症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妈先是怔了一下，随后脸色铁青起来，嗯啊了几句敷衍过去，挨到送走了医生，她再也忍不住，对我严厉道：“司葭，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
话一出口，我妈的眼泪都涌了出来，她强忍着悲伤和愤怒，推了推我说：“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和林律师的？他知道吗？”
我张口结舌，硬是撇过头，说了句：“妈，你别瞎猜了。不是这样的。”
我妈本来就是个火爆脾气，这会儿再也忍不住，提高音量吼了一句：“不是？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你从小就不会说谎，一说谎就心虚。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得找他算账去。这好好的姑娘让他糟蹋了，没想到他是这么个始乱终弃的家伙！你别怕，妈替你做主！”
“妈——”我着急地起身拉住我妈的衣袖，恨不得拔了针眼拖住她，“您说什么呀。我和他都已经分手了。你就别添乱了。”
“我添乱？！”我妈扬起脸，抹了一把委屈的眼泪，低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我一眼。我将我妈的手攥的死死的。
我妈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用力一甩，说：“你给我撒手。我现在就去他律所，拿他是问！”
情急之下，我想起黄子爵叮嘱我的话，没奈何，着急地脱口而出：“那孩子不是他的！”
紧接着，我妈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个雕塑一般，眼睛死死盯住我，脚跟没扎稳往后踉跄了半步，她说：“司葭，你说什么？”
“和他没关系。总之，你别去找他。”我倔强地撇过头。
大约是有半分钟的静默，我忽然听到啪的一声脆响，然后便感到半边脸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我妈的巴掌重重落在我的脸上，声音震动了整个房间。
她愤然道：“我没你这种不要脸的女儿！”
说着，她拿起包，抹着眼泪冲出了病房。
刚拽开门，申总忽然挡在了门口，对我妈说：“里面出了什么事？您刚才是不是打了她？”
我妈抹着眼泪，呜咽道：“领导，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您别管。”
申总沉着脸，开口道：“司葭，刚才医生是不是说了流产的事？”
他是在问我。
但我妈却捂着脸抬起了头，吃惊地看着申总。她一定没想到连申总也知道了！
申总深吸了一口气，说：“阿姨。其实那孩子是我的。”
我妈整个人脸色大变，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事，表情也变得扭曲起来。
申总拉着我妈，到我病床前，看着我的眼睛，说：“司葭，你告诉阿姨，我和你是不是男女朋友？”
我诧异地看着申总，申总的神色严肃，眼神坚定的像两根磨亮的钉子，扎在我的脸上，我妈也死死盯着我。
我嗫嚅道：“妈，我的确和我老板在谈恋爱。我怕你们一时接受不了，才瞒着你们……”
我妈震惊地看着我，我捂着脸哭了起来。
申总对着我妈深深鞠了一躬，说：“阿姨，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司葭，我跟你道歉。要打要骂，你冲我来吧。”
我妈激动又无奈地一跺脚，也捂着脸坐在了椅子上。
“哎~~”她发出了痛苦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