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风寒，星稀。
何同舟在荒山枯草中行走，他衣上沾满风尘，目光却沉如水。
终于，他看见了几点灯火。
灯笼挂在门店前，成为了夜色里唯一的灯光。
他松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原本打着瞌睡的店小二见到来人，提起来精神迎上去。
“客官，住店吗？”
何同舟撩开衣摆坐在椅子：“不住店，我来找点吃的。”
这一趟下凡来得匆忙，他来不及准备太多的食物。
他也吃不起辟谷丹这种稀罕物，只能靠着凡间的食物充饥。
“来一碗清汤挂面。”
“得嘞！”店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掀开帘子往后厨走去。
大约是夜深了，这里又是荒山野岭的，小小的店中只见着他一人。
何同舟看着桌子上陈年累月的划痕，发着呆。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怀的是什么想法，伤一好，就往凡间跑了。
明面上是下凡历练，实际上他在这凡间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
他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哼笑一声，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后厨的帘子一掀，走出来一个朴实憨厚的大娘：“来，小哥，你的挂面。”
“多谢。”
清汤挂面放在桌上，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
细软的面条上点缀着绿色的菜叶，面条之上，竟然还有着些薄肉片。
“这么晚了，难得还能看见客人。”大娘的手在围裙上局促地擦了擦：“咱们店里还有很多菜式，你想吃什么，我就去给你做。”
凡人挣钱也不容易，尤其这店开在了这么偏僻的地方。
可惜何同舟手头也并不富裕。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吃这一碗面就够了。”
大娘的脸色有些遗憾。
何同舟夹起面条，送入口中。
大娘见他吃得香，笑道：“别急，慢慢吃。吃了面再喝口汤，容易咽。”
这面的汤很鲜甜，不像是菜汤，像是骨头熬的汤。
这店面虽然小，但食物用料很足。
店小二晃悠悠地回到柜台前坐着，看着正在吃面的何同舟，好奇地问道：“客官，你怎么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啊？”
“走着走着就到这了。”何同舟扫了一眼身旁：“你们这的生意一直这么冷清吗？”
见他搭话，大娘也算是找到了话头，她叹了一口气：“是啊，以前有不少上山的人会来这歇脚，如今生意是越来越冷清了……小哥，你是哪里人啊？”
他说出了自己的家乡。
大娘闻言震惊地说：“那离咱们这可有十万八千里啊，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他不善言辞，也不会说谎：“我是个修仙者，只是下凡历练的时候正好来了这里。”
“修仙好啊。”大娘那张淳朴的脸色露出向往的表情：“要是有机会，我也想修仙……”
何同舟张口，正要说点什么，突然他脸色一变。
血液从他口中涌出。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胃，他的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难道……
他用错愕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大娘。
“你……”
大娘看着他的惨状，神色未变，仍然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
何同舟想要运气抵抗体内的毒素，他心中大惊。
这不是普通的毒，这毒不仅散去他的内力，还快速地渗透了他的脏器。
这是专克修仙者的毒。
这是为他设下的局。
眼前的大娘和店小二分明只是没有真气的普通人，也是因此，他放松了自己的警惕。
是他看走了眼。
何同舟眼前一黑，软倒在地上。
大娘淡淡一笑，开口道：“二牛，收拾一下，要干活了。”
木门一栓，二牛牵来了后院的驴车。
大娘将何同舟搬到了驴车上。
车轮咕噜噜地转着。
车上的人没有说话。
何同舟感觉到毒素顺着血管不断渗透进他的体内，自己的内脏像是干死的植物，正在快速地枯萎。
他修仙以后，除了历练以外，一直待在墨池里，从未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
又或者，他真的那么倒霉，遇见了什么杀人魔吧。
他自嘲地想道。
“我说过了，你的路，只有归顺我，或者死。”
他脑子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是圣女。
自从他下凡以后，他再也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仿佛以前那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臆想。
但现在，她又出现了。
“是你做的！”何同舟在脑子里质疑道。
她笑了：“那你可冤枉我了，要杀你的不是我。”
他实在想不到，是谁要杀他。
突然，他想起了擂台上的那个眼神。
难道是……黎殊？
“我能救你一次，也能救你第二次，但是，我现在不想救你了。”
“让你杀个人，你不肯，一个不听话的棋子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圣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甜美，却带着几分残忍的味道。
“祝你好好享受你的最后一刻，晚安。”
“等一下！”
但是那个声音没再出现过。
跗骨的疼痛传遍他全身，拨动着他的神经。
巨大的不安将他笼罩。难道他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好不甘心啊……
就这样死掉……
“怎么？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圣女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他脑中。
他心脏猛地一跳。
他意识到了，自己已经完全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答应你。”
“答应什么？”
“……答应听从你的安排。”
她发出银铃一样的笑声：“让你杀个人，你不肯，还自己跑了。我可不想收这么没用的棋子。”
“……”何同舟的思绪变得混乱。
黎殊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圣女要一直盯着她呢?
“这样吧，我给你一个考验，你要是能完成我给你的任务，你才真正算得上是我的人。”
“……好。”
他刚在脑海里回复道。
突然，马车停了。
两个人搭着手，将何同舟丢在了乱葬岗上。
有人摘下了他腰间的留影珠。
他此时睁不开眼，只能感觉到有人在他身旁徘徊。
突然，一把匕首扎透了他的心脏。
那人似乎怕他不死，给他补了一刀。
他心口一凉，感觉到生命正在迅速流逝。
这时，一股强大的抽力传来，将他的魂魄生生抽离开。
混沌间，他听到大娘拨通飞云令的声音。
“放心，那个人活不了，你的任务我完成了，尾款什么时候给我？”
“行，我到时候就去找你。”
……
何同舟猛地睁开眼，眼前是明亮的房间。
屋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药香。
耳旁是清脆的鸟鸣。
这里……是哪里？
有人打开了门帘，与他四目相对：“呀，你醒来了？”
那人身上穿着绿色的衣服，发髻上点缀着黄色的花。她放下身后的箩筐，向他靠近。
她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药香。
难道她是药修？
何同舟张开口，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你的声带受损了，可能以后没办法说话了。”女孩的声音里带着遗憾：“不过你脸上的伤被我这巧手神医治好了，如今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说着，她随手摘下房间里的铜镜带给他：“看，我的技术好吧？”
他下意识看向铜镜，而铜镜中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恐惧蔓上他的心头。
圣女的声音在他耳旁低语道。
“欢迎迎接，你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