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瞬间作鸟兽散,全都下意识地往厨房深处退了好几步。
永成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脸,像是在保护着自己的面部不被到处乱飞的瓷碗碎片伤到,指缝中间小心翼翼露出来的眼睛,带着一种无措看向莫叔。
莫家奶奶的脸色阴沉,她靠在灶台旁边,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上溅到的油点,两片薄薄的嘴唇抿紧,像是在努力把某种情绪按压下去似的。
只有莫叔在往后退了一步,看到第二个瓷碗砸下来的时候,躲开掉落在地上的碗,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元柏见状,完全没有犹豫和思考的时间,直接推开靠近门口的宋灵凡和林深,侧身也从厨房门的方向挤了出去。
像是被他的动作提醒一样,宋灵凡摸了一下自己的侧脸跟耳朵,确认没有受伤之后,也往院子里跑去。
剩下的几个人在慌乱间相互看了看,最终也决定要跟着出去。
林深站在厨房门口附近,听着头顶上方传来的歇斯底里的笑声,在观察了永成和莫家奶奶的神情之后,才慢慢退到了小院子里。
耳边是棺材盖上滴落下来的液体的轻微响动,抬起头看到的是之前在那个小房间里见到的女人,正双手搭在走廊的护栏边上,一个劲儿地盯着下面笑。
她的两只手来回胡乱地拍打护栏外侧,在看到院子里的人聚集起来之后,情绪显得更是亢奋,笑声里偶尔带上几声不知道代表什么意义的喊叫。
沙哑的嗓子配合完全没有控制的音量,听上去像是精神崩溃边缘的那种吓人的嘶吼,以至于元柏虽然最先追着莫叔跑了出来,也没有上楼去一看究竟的意图。
他们只看到莫叔拖着自己上了年纪,稍微有些笨重的身体,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朝三楼的方向爬,其间一直默不作声,直到他冲到了三楼,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把对方从护栏上给拉扯下来抱进自己怀里。
女人挣扎的动作并不厉害,她反倒是像有别的什么更值得注意的东西,又笑又喊地一直盯着院子里看,对于身旁的莫叔简直可以说是视若无睹。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们回去,我们回屋去!”
莫叔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只是因为这栋房子的小院实在是有些太窄小了,说话声就这么清晰地在每个人耳中回荡。
他抱住女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抓住女人细细的两个手腕,明明两者之间身形的差异还是不小的,可是看上去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稍稍把女人往房间门口的方向推了两步。
女人只是笑,根本不搭理莫叔,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任何反应,还在一瞬间一只手挣脱了束缚,又在空中开始胡乱挥舞。
莫叔看上去像是没了办法,尝试了几次没能完全控制住女人的动作,只能连推带搡地将其朝屋子里推。
嘴巴里不断重复着安抚的话语,劝慰的话语,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起。
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大概三四分钟,他终于是把女人推进了屋子。
敞开着的小门里面一片漆黑,站在院子里的众人既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直到莫叔抹着脑门上的汗从里面走出来,低头看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的方向,愣了一下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反身将红色木门重新关上。
到了这个时候,永成才迈着步子从厨房里挪了出来,伸长脖子往楼上一看,松了口气。
他拍了拍胸口,又突然意识到今天家里多了好些陌生人,于是立刻挺直了身子,假装无事发生。
倒是莫家奶奶,一直在厨房里没有出来,只是挪了个小凳子坐在灶台旁边,脸上表情不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真是让大家见笑了。”
莫叔走下一楼的时候,两鬓之间还难看到几滴没有擦干净的汗。
他不好意思地冲众人笑了笑,转头就看到站在厨房门外的永成,眉头一皱,眼睛朝厨房里瞥了一眼,一扬下巴。
接着就见永成撇撇嘴,缩着脖子从楼梯边上拿过扫帚和簸箕,有些灰溜溜地重新回到厨房里开始清理地面上的碎片了。
“那是……”元柏还抬着头,越过棺材留下的缝隙,看着紧闭起来的红色木门。
大家都知道他想要问的是什么,于是下意识地朝莫叔的方向看了过去。
对方眨眨眼,笑得稍微有些无奈,朝他们的方向靠了两步,才回答道:“小爻的妈妈,我媳妇儿……”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宋灵凡问得稍微有些含蓄。
莫叔又抹了一把脸,两只手插在腰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小幅度地摇着自己的脑袋,“她妈妈本身身体就一直不太好,隔三差五生个病都是家常便饭了,结果小爻出了事……整个人突然之间垮了,就变成各位看到的这个样子,实在是……我们也很无奈。”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猛地吸了一口气,又道:“但是大家放心啊,她就是偶尔会这样情绪失控一下,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人的举动,所以都不用担心,刚刚她把瓷碗丢下来,也还是因为我们考虑不周,每次都应该把碗收回来的,但是永成这小子就是喜欢偷懒……结果她可能是感觉家里来了陌生人,稍微有些害怕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原本在一旁打扫的永成,听到了这句话,拿着扫帚的手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他的脸上有一瞬不太高兴的表情,但很快就收了回去,微微转头看了莫叔一眼,像是在确认对方有没有注意到自己。
林深能够明确感受到永成对于莫叔和莫家奶奶产生的一种不满,又或者说是有意见的感觉,但他仅仅只是在肢体和表情上有些许的表现,并没有说出来。
这在这样一个村镇的家庭之中是有些奇怪的,怎么说永成也算是家里的男孩子,现在做事说话却都像是要看人脸色,畏畏缩缩,还要不断地承受那种显而易见的忽略与不在意的态度。
很奇怪,这个家的氛围,每一个人都太奇怪了。
想到这里,林深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悬挂在半空中的棺材。
眼前这东西里面,真的有东西吗?如果有东西的话,又真的是躺着给他们寄信的莫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