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
聂书记和单专员告别了杜书记，就到办公厅等待段书记的接见。他们跟蔡主任闲聊。聂书记打趣说：“蔡老弟，你这个大管家权力好大啊，可是太忙了！”蔡主任摇摇头说：“唉，没得法子哟，说句不该说的话，干这一行都是只有苦劳没有功劳，自己都觉得烦，都是事务性的工作，没有意思，可是想想这事还必须有人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也就只好乖乖地干下去了。”单专员笑了，说：“蔡主任，我理解你，我也干过这个行当，觉得都是做的无用之功，虽然辛苦，可是没有效果。不像人家干具体事的，干成一件是一件，很有成就感，心里很舒坦。可是干这个呢，干的都是没有结果、没有效益、没有明显效果的事，有时候心里不免会忧郁。”蔡主任感慨地说：“单老兄啊，你说的太对了！可是你现在总算脱离了苦海啊，我还在苦海里挣扎啊。”这话一说，让聂书记和单专员不由得对他抱有同情之心。
蔡主任说：“现在处在变革时期，人事变动比较大，不少人在利益面前都是当仁不让，天天来找领导的人都很多。你们两位一块来找段书记，肯定不是为了个人利益，是为国家和老百姓的事来的，让人敬佩啊。”聂书记笑着说：“你蔡老弟猜的不错，我们也是为了人事问题来找领导的，本着对国家、对老百姓、对党负责的态度来找领导的。正因为人事问题涉及直接的利益，所以选人的问题不能不慎重，所以才来麻烦你老弟安排见领导，哈哈。”
他们闲谈了好一会儿，工作人员来跟蔡主任说：“聂书记和单专员可以进去了。”蔡主任说：“稍等一下，让段书记也休息几分钟。他一直处于紧张的工作状态，也够辛苦的。”蔡主任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来，就是今天见段书记的人太多了，让段书记休息一下，理一理思路，这样头脑就会很清醒，有利于思考和判断聂书记他们说的问题。其实聂书记和单专员也都明白蔡主任的用意，都郑重地对他表示感谢。蔡主任诚恳地说：“两位老兄都不是为了自己来找领导的，这么高尚的行为并不多见。让我这个俗人倍受感动。”
过了一会儿，蔡主任说：“可以去了，两位老兄请吧。”这样聂书记和单专员就进了段书记的办公室。他们也是首先向段书记鞠躬，说：“段书记好！”段书记笑着说：“你们两位一起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吧？不用顾忌什么，直接说吧。”于是聂书记就谈了他们对安阳地委纪委书记人选汤希平的不同意见，认为汤希平权欲很重，拉帮结派，打击异己，生活腐化，这样一个人是不适合担任纪委书记的，所以恳请省委和段书记认真考虑他们的意见，派一位廉洁奉公的同志来担任纪委书记，更有利于安阳的发展。段书记直接说：“你们敢于这样直言实属难得，汤希平的所作所为省委也时有耳闻，省委也在考虑这件事，近期就可能做出决定。”段书记还表扬了他们俩在安阳的工作很出色，鼓励他们好好工作。
他们告别了段书记，回到蔡主任的办公室，向蔡主任表示感谢。蔡主任看他们的神色感觉到他们的看法是得到了段书记肯定的，所以替他们感到欣慰。他们告别了蔡主任回到招待所，既感到兴奋也感到疲惫，于是就去休息一会儿。
廉书记听了聂书记和单专员的汇报，感到需要求证一下，找谁求证呢？还必须找安阳的人求证。一想到安阳他就笑了，何不找曾义宽问问呢？他开会的时候看见曾义宽了，这个小曾怎么也没消息了呢？于是他打电话给组织部王部长，问有没有曾义宽的消息，王部长说他现在就在招待所，哪儿也没去。廉书记说：“让他马上来我这儿，我有事要找他。”王部长说：“好，我马上通知他去找您。”王部长马上打通了曾义宽房间的电话，通知他去找廉书记。曾义宽本来也是准备晚上想去拜访廉书记或者请他出来在一起吃饭，因为听说廉书记快要离开河南去外地任职了，他想趁这次来开会好好跟廉书记聊天谈谈心，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他给廉书记准备了一些他喜欢吃的土特产，都是柿饼、山楂干、熟红薯干等等一类的东西，还有两箱洹水大曲。谁知道廉书记突然找他去，他就马上提上装这土特产的袋子，让小孙帮忙提上两箱酒送到组织部，他则直奔廉书记办公室。
到了廉书记办公室，曾义宽敲门，廉书记说：“请进！”曾义宽推门进去，向廉书记鞠躬，说：“廉书记好！”廉书记随意说：“快坐。”曾义宽直率地说：“廉书记，听说你要去外地任职，是不是真的？”廉书记点点头说：“是真的，中组部已经找我谈过话了。估计最多半年，我就会去外地。”他接着说：“说正经的，现在安阳要组建纪委，有人推荐了汤希平为纪委书记候选人，你们安阳的聂书记和单专员认为汤希平人品和能力都不行，而且说的证据确凿。我虽然觉得他俩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也不能就简单这样认为啊。所以我找你过来求证一下他俩说的话是不是完全可以信赖。”曾义宽若有所思地说：“廉书记，对不起，这件事我不方便为您证实。”廉书记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与他们没有厉害冲突，说话肯定比较客观，所以我才找你来。不管怎么样，你如实谈一谈就可以了，这里不存在回避的问题。”
曾义宽意味深长地说：“这事说来话长。但是这事的起因却是在最近，因为地区公安处一个副处长的升迁问题，这个副处长叫曹振国，是我的中师同学，他、我、韩大哥，当年我们三个是班里的班干部，有着类似桃园三结义一样的情义，所以他的事也是我关心的。”
廉书记插话说：“以前我听你说过，这个曹振国是一个和善的、非常有正义感的人。”曾义宽点点头说：“不错，曹大哥这人工作态度、工作能力都没的说，各方面反映都很好，可是就是提升不快，有许多人为他鸣不平，谁都知道他受了委屈，但是他并不在乎，依然安之若素。就是聂书记也为他感到不平。前几年的时候，他早该提升为公安处长了，可是最终是外地派来了一位处长，这位处长从能力、威望、成绩、资历等等各方面都不如他，别人都为他鸣不平，他却告诫大家一定要支持新处长的工作，他全力维护新处长，这让新处长很感动，想方设法推荐他，终于在前一段报到了省里，决定他为政法委第二书记人选，这事是极端隐秘的，知道的只有四个人，王部长和窦主任去安阳考察的时候，在招待所的房间里收到了举报信，举报信里说老曹前不久曾经粗暴地打了一位司法处监狱管理局副科长的耳光，这样的干部是有严重污点的，如果提拔，安阳地区人民坚决不答应。王部长和窦主任看了举报信，感到有点为难。我和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无意中说了这件事，因为他在考察的过程中，发现老曹这个人太好了，也太亏了，为他愤愤不平。他不知道我和老曹的关系，问我的看法，我只好从实招来，说出我和老曹的关系，并且建议他们去找被老曹打了的那位副科长谈一谈，也许更能了解事件的真相。于是王部长他们在地委办公室的协助下，找到了那位被打的唐副科长，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唐副科长不仅不记恨老曹，而且还对老曹很是钦佩，让王部长他们大吃一惊。”廉书记疑惑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曾义宽解释说：“是这样的，唐副科长找老曹是因为他的儿子犯了罪，犯了强奸未遂的罪。老曹是这个案子的主管领导，这个唐副科长神通广大，托人找到老曹，但是老曹这个人原则性很强，其实找他也没有用。唐副科长夫妇企图通过贬低受害人来减轻他儿子的罪责，老曹本来就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又由于另一个原因，他被彻底激怒了，所以就跳起来猛抽了唐副科长一耳光。随便说一句，这个唐副科长是个声名狼藉的人物，多年前本是监狱管理局的一个副监狱长，因为把一个女犯人搞怀孕了差点被开除，通过活动给降级成副科长。”廉书记插话说：“他能耐够大的，他犯的事坐监狱也够了，居然才降级。”曾义宽点头说：“是的，他父亲和岳父都是老干部，有着很大的影响和广泛的人脉，最终摆平了这事，不过他也从此名声全完了。”
说到这里，曾义宽叹了一口气，脸色阴沉了下来，显示他内心很痛苦的样子，廉书记也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因为他很少见到曾义宽这个样子。他没有吭声，静等着曾义宽说下去。过了一小会儿，曾义宽似乎从备受煎熬中定下神来，继续说道：“这件事是我最不愿提起的。老曹之所以会怒发冲冠去猛抽那个唐副科长的耳光，是因为唐副科长说了受害的女孩最难听的话。虽然老曹正义感爆棚，但是他是一个修为很高的人，不会轻易动怒抽人耳光的。这次他之所以抽人耳光，是因为他实在忍无可忍。”说到这里，曾义宽停顿了一下，廉书记催他：“继续说下去。”
曾义宽接着说：“老曹之所以愤怒异常，是因为唐副科长用最下流的语言侮辱了受害的女孩。而这个女孩......”曾义宽又停了一下，最终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继续说道：“这个女孩就是韩大哥的女儿，韩文秀。”廉书记听了，也大吃一惊：“啊！原来是她啊！这小韩姑娘太好了！原来是这样啊，这小曹抽的好！如果是我也会抽他的！”
曾义宽摇摇头说：“抽他当然不对，不过即使一般人也会动手的。何况，曹大哥和我都是把秀秀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岂能容忍别人这样侮辱她？她本来就是个受害者，居然还要受这样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打耳光事件就是这样。不过呢，唐副科长通过这件事也有点醒悟，为什么呢？因为最终文秀谅解和宽恕了施害人唐英俊，这样文秀和检察院及唐英俊达成谅解，才最终使唐英俊被免于起诉，保住了饭碗，所以他们对文秀感激不尽。不仅这样，他们补偿给文秀的五百块钱文秀又寄给了唐副科长的女儿唐英莉，这让他们家羞愧不已。唐副科长夫妇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些让他们幡然醒悟，所以王部长找他谈话的时候，他感觉太对不起文秀这个受害人了，也明白他挨曹大哥一耳光是咎由自取，这样他没有怨恨曹大哥，而且感激曹大哥，因为曹大哥没有故意为难他们，曹大哥如果不签字，他们就不能得到谅解和宽恕，就不能为他们儿子唐英俊减轻罪责，所以他们为曹大哥的大度而感激他，丝毫没有怨恨他，这些都让王部长感到诧异，曹大哥的问题也得到了顺利解决。”廉书记感慨地说：“我天天看到的都是请示和报告的文本，哪能知道其中有这么多的故事？唉，这样下去就脱离老百姓了。”曾义宽认真地说：“只要心里有着老百姓，就会从老百姓的角度去看问题，就不会脱离老百姓，就会看出来那些伤害老百姓的事情，自然就不会同意。所以，您不会脱离老百姓，永远不会的，因为您会从老百姓的角度去看问题的。”廉书记“哈哈”一笑说：“小曾，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这些做官的，必须站在老百姓的角度去看问题，否则就会变修。”曾义宽听了，也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