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必赘述了。”
她好像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问了什么，现在可不是解答自己疑问的好时机，
“你来此为何？”
云绾注视着虚空，抬手妥善收好了两卷功德录，手里的武器也重新卷回腰间。
这人前后态度变化太大，明显是因着九卿才会有此一问。还尊称他为前辈，她也是神界的人吗？又怎么会成了现在的状态？
九卿的默认态度倒是无形中让云绾安心不少，他知道云绾身上被封住黑线却仍旧没有制止，那么至少在九卿眼里这人不会对她做出危险举动。
而云绾，除了相信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她打不过守在这里的七原罪，也没法自己处理身上的黑线。
咬住指尖的手套，胶质的苦味和浅浅的腥甜在舌尖打转。缠紧的绷带一圈圈散开，解开束缚的手一阵微麻，反而比绷紧时更加僵硬。
她微不可察地蜷了蜷手指，克制着将它藏起来的冲动展开在光明之下。
“为此而来。”
“忍着。”
没有过多询问，黑色的长线扭动着从指尖抽离。血肉不知多少次被割开，拆拆缝缝，叫人担心它是否能撑过下一次的愈合。洁白的骨头从暗红里冒出头，像是初生的花苞，好奇张望着在血肉与皮肤之外的世界。
即便经历过几次有了心理准备，但身体上的生理反应不是做好准备就能克服的。云绾紧紧掐住手臂，企图通过新的疼痛来让自己维持冷静。某一刻她都已经分不清那是疼痛带来的战栗，还是麻木后仅存的意识。
“服用过生灵之液？”
女声响起，一边做着引导黑线的工作还能一边悠哉游哉地闲聊。
云绾恍惚一下，这才想起她说的是什么。
那是她在神界完成考核后得到的奖励，木夫子给的，具有疗愈功能但只能在人命悬一线时发挥作用。
“······是。”
云绾想要正常说话，但咬得太久的牙关隐隐有些发酸，即便努力也只能发出一声气音。轻飘飘的，和她想要的气势半点沾不上边。
“能用上，虽然只能治愈肉体的伤害但这是少数能在濒死时发挥救场作用的药物，木木眼光不错。”
不知是不是云绾的错觉，她好像是在笑，
“我的时间不多，有什么想问的尽快开口，问完我送你回去。”
云绾抬头看向黑线飘去的地方。
那里也是浓稠的黑暗，像是涌动的墨汁，隐约能在其中看见摇晃的紫蓝色光晕，时隐时现，仿佛是某种不知名的闪蝶在一张一合炫耀着自己独一无二的蝶翼。
她不知那是黑线在同化自己时染上的一点有关宿主的标记，又或者仅仅只是一双眼睛在上面一闪而过的倒影。
偏头，对上金碧辉煌中映出的自己。
紫蓝的色调在眼中晕染开，似是冲破皮囊汩汩流出的鲜血。
云绾早已习惯了黑发黑眸的伪装，这么久以来也未曾出现过纰漏。
猛然间看见这双眼睛竟还觉得有些诡异，下意识就用幻术遮掩起来。
“这黑色的东西······”
“叫法很多，你可以把它当成是另一种力量体系的表现。它与神魂挂钩，一但超过承受极限精神会崩溃的，你现在还不到接触它的时候。封印还算完好，这状况是你吞噬了太多其他人的力量，疏导出来就好，以后当心点。”
这事防不胜防，黑线本身就具有主动吞噬的性质，云绾也没有明灯那样可以一定距离内感知到黑线存在的特殊能力，要是再出事······
“要是再出事可别想着我能捞你，就你功德录上那小猫两只的功德，姐能按着嗜杀的念头给你帮忙都是姐自制力强。”
“你刚才还想抢劫来着。”
旁边忽然有人插话，云绾一时间没听出来是哪个原罪，但好在这位姐知道。
“滚。”
干脆且毫无歧义祈使句再加上一声清脆的响声，成功使得原本有点蠢蠢欲动的几人再次默契地闭上嘴。
云绾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没事啊，我不打小孩。”
她的安慰在那声巴掌后显得苍白无力。
“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接触这种东西？”
云绾知道时间紧迫，深吸气稳住声线。
一阵沉默后那道女声缓缓出声，
“只有你自己知道。”
这算什么回答，我现在就觉得可以了。
云绾还没狂妄到挑衅实力未知的神界前辈，只是到底是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油条，小辈心里在想什么一眼便知。
她笑了笑，
“还是年纪小好，光是在一旁看着就让人感受到活力。”
云绾不想提这个话题，
“修炼了这个会怎么样呢？”
既然是其他的力量体系应该会有些不同吧。
“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她没有具体说是哪方面，是变得和她一样强大还是······
云绾一句话在喉咙和肚子里滚了几圈才犹犹豫豫问出来，
“您······”
“早就死掉了。”
她并不介意这个话题，
“我们一起死掉的，神明死亡，一部分转世一部分归入天道，还有一部分，会一直坚守自己的职责，直至下一位守护者的到来。”
云绾想起竹笑说的传说，在此陨落的神明就是眼前这位吗？
“这座山是您幻化而成的吗？”
“不是。”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云绾微微睁圆了眼睛，
“这座山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我能感受到它的非比寻常，却不知是何人所化又是为了什么。或许以前知道，只是现在忘了。”
那道女声并未因为未知的事情怅惘。
这世上的人走了又来，留下姓名传说的都是少数。年少时觉得自己必然会是其中之一，现在看只能庆幸听过自己傻话的人都走在了自己前面。
“多积点德吧，那东西很有用，虽然没有攻击防御和疗愈作用但如果有一天你有一定要得到的东西，拼尽全力也要挽救的人，它会是你交换的筹码。”
“死而复生吗？”
云绾很好奇，这类的术法都被归为禁术，而且缺陷很大，一个不小心容易造出奇奇怪怪的造物。
“生死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她的话让云绾再次疑惑。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算是变相的催促。
“您知道万乐教吗？”
想起万乐教的成立时间靠后她紧急换了个说法，
“这么多年有人通过这里吗？”
“很多年前有个姑娘通过了，长相不太记得了，不过那手剑法不错。这后面有什么我也不清楚，但她似乎是活着走出去了。”
只有活着通过的人才知道这后面是什么，那姑娘就算不是万乐教的骨干也必然和万乐教的人深度接触过。
“时间不早了，走吧。”
云绾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人轻轻推了一下，面前的景象在寸寸碎裂，熟悉的灰蓝底色将那些破碎的光点吞噬。
“对了，你不是问过我的姓名吗？”
那道女声忽然出声，悠远的声音顺着水流钻入她的耳中，
“我叫蓝音。”
······
传承之地失去外人的干扰再度恢复宁静。
“我说贪婪，你态度怎么这么好？不会是看小妹妹漂亮动了恻隐之心吧。”
色欲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狐疑。
“莲隐的姑娘，我自然要好好说话。”
她顿了顿，
“不过依她的坏脾气能有个孩子也是稀奇，估摸着是打赌输了，还得是云弥，不择手段心眼够黑。”
话毕是良久的沉默。
“莲隐，云弥？听名字感觉很一般啊。”
有人搭话，让这场戏不再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蓝音忽然笑出声，
“你当年也这么说。”
她很久才止住笑声，
“都说那东西会将人扭曲得不成样子，但我看我们傲慢大人还是有一样东西经受住了考验，完完整整保留下来。”
“毕竟，我很强，这点用不着你这个蝼蚁证明······”
傲慢又恢复了一开始语气。
“嘁~”
一阵喝倒彩的声音盖过了傲慢后面的话。
“还蝼蚁，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吗。”
嫉妒阴恻恻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换种语气，听得我头疼。”
暴怒命令道。
“美人嗔怒，别有一番风味。”
“有病啊！”
“更带劲了。”
“经受住考验的东西一定很管饱吧。”
暴食的注意力没有被引走。
“我看是病吧，我懒病犯的时候也是岿然不动。”
懒惰被吵精神了。
“是啊，他这中二病一直没治好。”
蓝音笑嘻嘻搭腔。
“滚！”
傲慢在和嫉妒互殴时也没忘了贪婪。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殷辰，我真想把你现在的样子用留影石录下来传回过去。”
“滚！”
“啧，词汇量真匮乏。”
蓝音咂咂嘴，侧耳听着无休止的吵闹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她转过身，看向堆成小山的金银玉器。
冰冷的金银已经无法再倒映出她的身形，空荡荡的，除了声音什么也没有。
真的，挺好，至少他们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