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伤人。”
燕储枫语气委屈但神色仍旧藏着几分探究。
那地方情况未知，多个人帮忙探路好像也不错，反正只是一具分身，本就是打算搭进去的。
不管这坏心肠的妮子是出于何种原因要背着其他人行动，至少二人的目标是一致的。
邪魔歪道都涉猎的人，想来对与魔族合作也不会太排斥。
燕储枫随手把软剑一抛，半是运气半是故意地砸到云绾脚上，
“送你的临别礼，拜拜。”
他纵身一跃，落入自己亲手打造的悬崖之中。
崖壁随着身体的下落反而呈现出向上攀登的趋势，像是条灰褐色的长线，恍惚间与头顶积蓄的石柱相接。水声混合着风声，似是底下冤魂的凄怨哀喊。
燕储枫太知道下面是什么场景了，但他并不感到害怕。
活着都不能把他怎么样，死了充其量也只能在他耳边嚎两句。
他从容掐诀，向上翻飞的黑发和手中橙黄色的灵力混在一起，像是魔界常年布满沙尘的天空。异类在此汇聚，一切为正派所不齿的行为在这里轮番上演，我们无需掩藏欲望，我们正视自己，我们绝不悔改。
视线被黑发切割，等到忽然闯入的一阵清风吹开时才注意到在那片昏黄的天空里添了一只不属于这里的蝴蝶。
银白的傀儡丝牵引着她往下，丝线的另一端系在他的腰上。
燕储枫感受到了浓重的杀意。
不是吧，你们五宗也搞过河拆桥。
难不成是因为他用剑砸了这姑奶奶的脚，太小心眼了吧姐。
燕储枫从来没想过是自己嘴欠的问题，在被傀儡丝切成碎片的前一刻，他想的是：
五宗给你几个钱啊这么拼命？
云绾没心思猜测他的心理活动，在看见燕储枫打开阵法后才解除对他的幻术干扰，放心将其大卸八块。
与虎谋皮可不该是一个合格修士该做的，他的利用价值也止步这里了，接下来与黑线的较量不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傀儡丝拉近了云绾与燕储枫的距离，还冒着热气的血洒落两滴在她脸上。手撑在还隐隐有体温的尸体上，代替云绾承受了砸向水面的冲击。
耳边的一切皆被水声淹没，尸块被水流卷走，一片黑沉与静谧之中已经启动的阵法纹路成为了这片天地里唯一的光源。
浅黄的，本该是温暖的颜色此刻却被水底的一切沁得冰凉。
那是堆叠在一起的尸体，泡胀了的，吹气鼓起来的气球般，本该向上飘起却被黑色的纹路牢牢锁在地底。奇怪的是那一张张脸并未被水泡得皱巴巴，反而异常光滑，像是商场里的假人模特。空荡荡的眼眶被拉扯成椭圆的形状，似是小型昆虫的巢穴入口，仿佛下一秒就会从里面钻出一条多足类生物。
云绾顿了片刻，忽然想起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一幕。
月魄的画上。
他抛去了诡异的尸体，只留下灰蓝的底色和纵横交错的黑线。
还真是······怪贴心的。
云绾牵了牵嘴角。
血液迅速被昏暗的河水吞噬，腐臭掩盖了血腥气，幽绿的水草为突如其来的动静惊扰，慌张按住翻涌起来的河底泥沙。
阵法纹路几乎是在她落水后的霎那便已完成连接，黑线蠢蠢欲动，默不作声地攀上阵法的一角。
云绾起手掐诀，随召而来的却不是灵力。
神魂在黑线扑上来的前一刻护住了她，金与黑在灰蓝的底色上碰撞，淹没了视线里的其他景物，她听见有人在哭泣、在悲鸣、在祈祷。
被阵法传送走的前一刻，在那片杂音里多了一份落水的声音。
天旋地转，云绾闭眼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清醒。
神魂在消融，直至不再损毁的那一刻她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灰蓝的底色，水却不似之前的沉寂。
看来是到地方了。
云绾不再多留，向水面游去。
借着闪耀粼粼波光的水面，她小心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天地仿佛融成了同一种颜色，昏黄的色调均匀铺开在这片土地上，连灼灼的太阳都无法挣脱。
云绾来不及多想，在看见一块足以遮掩身形的巨石后便快速上岸躲到其后。
空气混合着沙土，打在皮肤上有些微弱的刺痒。
有点想吐。
她半蹲扶着石块如是想到。
一半是因为晕传送阵，一半是因为水底的味道实在恶心。
“呸、呸。”
不善水的某人不确定自己在不清醒的时候有没有喝下去两口。
还没呸完手上早就留好的传讯阵法开始不安起来。
看来是在水里没捞着人回去找方渚兮帮忙了。
云绾对被蒙在鼓里的盛晏清和木清辞略微愧疚一下，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搭建起了联系。
那边很快回应，小型水镜出现在她掌中，每个人的脸都清楚地印在其中。
月魄改良的阵法还挺方便，唯一的问题就是把她精心设置的漂亮小蝴蝶给去掉了。
简洁实用，但是不好看。
“绾绾，听得见吗？”
方渚兮的声音从水镜中传来，云绾回神看见他微蹙的眉心。
“听得见呢，放心吧我没事，你们······”
她看了眼水镜中的其他人，盛晏清和木清辞在场不奇怪，但竹笑你是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竹笑看清了她的神色，轻声哼了一下，
“你往下跳的时候可没想过我们在不在，你大师兄都下去捞你了，结果什么都发现。”
池青吹也来了？
水镜那边的景色反转，刚好对准才从水里冒出个头来的池青吹。
湿漉漉的长发贴在他脸上遮住了部分五官，发尾沉入水中四散开来和灰蓝的河水纠缠在一起，配上他没有表情的脸，活脱脱一个索命的水鬼。
显然不止云绾一个人这么想，刚和池青吹对上视线就听见有人在大喊，
“池呼呼，你要给这条河当河神吗？”
听声音似乎是江行止。
池青吹对着云绾眨了下眼睛才慢慢将视线移到另一边，
“我没找到。”
他从水里举起来几个碎片，看衣服好像是被分尸的燕储枫，
“我只找到这个。”
云绾心虚地眨巴两下眼睛，被在一旁看戏的玄枝抓个正着，
“哎呀，好像是我们家绾妹妹干的坏事呢。”
他语气懒洋洋的，
“都碎成八块了。”
都碎成八块了池青吹居然还能捞得起来······
云绾暗自腹诽，抬眼对上自家大师兄平静的眼神。
好吧，她的问题，这不是怕魔族也会血狱宗的术法嘛，下回不切那么碎了。
池青吹无声吐了个泡泡向她表达了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