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集市最后一个布篷时，喧闹声明显淡了下去。
眼前的步行街铺着青石板，比集市宽了一倍，两侧的木楼挨得整整齐齐，门楣上挂着铜制的招牌。
阳光斜斜地打在石板上，把两人一马的影子拉得老长。
凛凛大概是终于摆脱了人群，高兴地打了个响鼻，马尾巴甩得比刚才轻快多了。
迈雅的目光先落在街角第一家店的招牌上。
那是块打磨光滑的银板，刻着把交叉的剑与匕首，阳光照上去，银辉晃得人睁不开眼。
铺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节奏明快。
“是银匠铺，”她踮脚往里瞅，看见个穿皮围裙的壮汉正抡着小锤，在铁坯上敲出细密的花纹，“记得老霍斯说过，艾德里安师傅的手艺能让铁器‘说话’。你有东西要修吗？”
身旁的风雨雪没接话，只是往铺子侧门瞥了眼。
那里堆着些泛着蓝光的矿石，大概是附魔用的深渊铁。
魔法师摇摇头，黑色的法师袍下摆扫过青石板，悄无声息地往前走了两步，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
迈雅耸耸肩。
隔壁的双层楼铺子被香气裹得严严实实。
门楣上挂着串干花，薰衣草、迷迭香、还有些说不出名字的红褐色果实，风一吹，碎成星子的阳光里立刻滚过甜的、辛的、微苦的香。
“约瑟夫香料屋！”迈雅眼睛亮了，老霍斯拍着桌子笑说“这香料能让牛皮靴底都好吃”的表情突然浮现在眼前。
铺子里的伙计正往陶罐里装粉末，最角落的黑陶罐刚开封，一股浓郁的胡椒味猛地窜出来，呛得迈雅打了个喷嚏。
“要买点什么？”一个年轻的伙计探出头，手里攥着把铜勺。
迈雅刚要开口，手腕突然被人拽了下。
“你还哪来的钱？”风雨雪微微板着脸：“走。”
矮萝莉这才想起绿宝石袋已经空了，只得挠挠头跟上。
前面的铺子飘着甜香，门楣上画着只揣着面包的胖猫，爪子还踩着团面粉。
“这就是凯尔他们说过的猫咪面包坊！”迈雅几乎是脱口而出。
橱窗里的小猫形状的面包正被穿围裙的老板娘刷着蜂蜜，杏仁片做的耳朵在阳光下闪着光。
凛凛闻到香味，突然停下脚步，长鼻子往铺子方向凑，马嘴咧开，露出两排整齐的牙。
“饿了？吃这个吧，我现在没钱。”迈雅从裤子口袋的物品栏摸出个苹果递过去，指尖刚触到马嘴，目光却被斜对面的铺子勾住了。
那是家两层木楼，墙面上爬满了木雕的金盏花，花瓣层层叠叠，边缘刷着金漆，在阳光下像真的开得正盛。
二楼的窗台摆着盆真金盏花，粉黄的花瓣垂下来，正好遮住半块招牌。
“金盏花珠宝阁”五个字是用银丝嵌的，笔画弯弯曲曲，像缠绕的藤蔓。
门口挂着块蓝印花的丝绒布帘，被风掀起一角，能看见里面的柜台铺着红绒布，摆着各式珠宝。
项链上的蓝宝石像浸在水里的星星，手镯上的珍珠泛着柔光。
“哟，是这里了。”迈雅突然露出了一个满是兴味的笑容。
离村前的傍晚，霍斯大叔悄悄叫住她，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帮我跟‘金盏花珠宝阁’的莎拉问声好，就说……当年欠她的杏仁酥，下次进城再还。”
那表情……啧，看来有故事。
丝绒布帘被人从里面掀开，走出来个穿淡紫色长裙的女士，头上戴着顶宽檐帽，帽檐缀着圈金盏花串，半张脸遮在帽子之下，有些年龄感但依然优雅美丽。
她正往门口的花架上摆新摘的花，动作非常轻缓。
“应该就是莎拉老板娘了。”迈雅笑眯眯得搓了搓手。
风雨雪往珠宝阁里扫了眼，没说话，只是往旁边站了站，给她让出了路。
金盏花珠宝阁的一层铺着暗红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两侧的柜台嵌着厚玻璃，里面陈列的珠宝在鎏金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银链串着的月光石像凝住的雾，玛瑙手镯的红纹像流动的血，最顶层的玻璃柜里摆着枚金盏花胸针，花蕊的黄宝石浸在光里，像块融化的蜜。
二楼的木楼梯搭在角落，扶手上雕着缠枝纹，梯级边缘磨得发亮，显然常有人走动。
迈雅踮脚凑到玻璃柜前，指尖轻轻敲了敲柜面。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
她忍不住又敲了两下，柜里的蓝宝石戒指随着震动晃了晃，折射出的光落在她鼻尖上。
“也不知道这些都是纯外观，还是戴上有各种加成。”她小声嘀咕，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
迈雅回头时，正撞见莎拉转过身来。
这位老板娘刚送走一位穿着华贵的夫人和她的随从，转身时裙摆扫过柜台，带起一阵混合着檀香与金盏花香的风。
她的棕色长发挽成紧实的发髻，从帽檐下露出，面容沉静又动人，只是开口时，嗓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铜铃，沙哑得让人惊讶：“这位客人，要看些什么？”
迈雅愣了愣。
这个声线，怎么好像喉咙受过什么重伤似的？
“萨拉女士，你好。”矮萝莉赶紧站直，学着佣兵们的样子抬手握拳敲了敲胸口，动作有点笨拙：“我来自斯拉格斯拉切瓦村，老霍斯让我给您带个好。”
莎拉的眼睛亮了亮，那点惊讶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又很快收住。
她抬手理了理帽檐的金盏花，指尖微微发颤：“霍斯……他还好吗？”
“好得很，”迈雅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从布袋子里掏出个陶瓶，塞子一拔就飘出醇厚的酒香，“他让我给您带这个，说是‘当年欠的那盒杏仁酥，先欠着，酒得先还’。”
莎拉接过陶瓶时，指腹在瓶身上摩挲了很久，喉间发出低低的笑，沙哑得像枯叶摩擦：“他还是这样。”
哪样？
八卦之火自矮萝莉心口熊熊升起。
莎拉女士如此美丽，霍斯大叔当年，有没有可能是个八块腹肌头发浓密的帅小伙？
还是说他从前就已经这样身宽体胖，聪明绝顶？
她微笑着刚要再说些什么，店门的印花绒布突然被人猛地掀开。
随即，有人在门框上狠狠一踹，震得柜里的珠宝都晃了晃。
五个穿着深紫绶带的男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为首的男人瘦得像根被虫蛀过的晾衣杆，虽然穿得还算华丽，但领口松垮垮敞着，露出颈间皱巴巴的皮肤，嘴角还沾着点可疑的油渍，十分邋遢。
他下巴翘得能挂住个油壶，三角眼扫过迈雅时像在看块挡路的石头，最后才懒洋洋地把目光钉在莎拉身上，语气拖得像泡了水的棉线，黏糊糊的让人发腻：“莎拉老板娘，下半年的‘治安捐’，该交了。别赖账，三天前我们可是下过最后通牒。”
“桑德斯阁下？”莎拉握着陶瓶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得像浸了水的石灰。
“三天前我去城外进货，”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哑了，像被砂纸磨过的生锈铁片，“店门落了锁，隔壁香料铺的约瑟夫能作证……真没收到通知。”
这是什么情况？
迈雅的眼瞳中闪过惊讶。
莎拉继续道：“而且我侄子刚进魔法师公会，光是买准入卷轴就花了五百紫金币，能不能……宽限半个月？”
“宽限？”桑德斯身边的雀斑男突然嗤笑出声，笑声像指甲刮过玻璃。
他抬脚就往旁边的柜台踹去，厚重的玻璃“嗡”地颤成一片模糊，柜里的玛瑙手镯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哀响。
“在橄榄树街区做生意，就得守议会的规矩！”他往前逼近半步，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你当我们是来跟你讨价还价的？800紫金币，现在交。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