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啊—！”
一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混合着内脏碎片与本源精血的凄厉惨嚎，从巨力鬼将那山岳般的躯体中爆发出来。
他那引以为傲、足以硬撼山岳的庞大身躯，此刻如同一个被顽童肆意撕扯后丢弃的破麻袋，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混杂着黑色鬼血与溃散魂气的污浊轨迹。
他手中那柄曾劈开过无数仙神护体罡气、缠绕着撕裂法则的门板巨斧，早已在那终极对决的恐怖反噬与帝令余威下，彻底化为了齑粉，连一点残骸都未曾留下。
他那覆盖着厚重青黑骨甲的魂体之上，布满了如同蛛网般密集、深可见骨的裂痕，暗沉粘稠的鬼血如同决堤的江河，从这些裂痕中疯狂喷涌而出，将他身下的大地染成一片诡异的暗红。
“轰隆—！”
一声沉闷如陨星坠地的巨响，巨力鬼将重重地砸落在千疮百孔的地面上，生生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烟尘混合着鬼气冲天而起，他躺在坑底，庞大的身躯微微抽搐着，那双原本燃烧着狂暴战意的巨目，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与难以置信的灰败。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到了极致，别说再战，就连维持魂体不散都已拼尽全力，彻底失去了所有战斗力。
另一边，冥水鬼将的状况同样惨不忍睹。
他手中那支勾连黄泉、执掌部分冥河权柄的判官笔，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中，从中断裂，化作两截毫无灵性的凡铁，随即又被残余的剑气绞成飞灰。
他脚下那条由精纯黄泉冥水凝聚、足以困锁金仙魂魄的虚幻冥河，如同被抽干了源头活水，发出一声哀鸣后，轰然崩溃，浑浊的冥河水四散飞溅，尚未落地便蒸发成虚无的阴气。
他身披的深蓝色官袍变得破烂不堪，魂体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透明质感，仿佛随时都会像气泡般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原本阴鸷威严的面容，此刻扭曲而痛苦，气息萎靡到了连维持基本形态都异常艰难的地步，只能瘫软在地，依靠着残存的本能汲取着微薄的幽冥之气，苟延残喘。
至于那数千原本纪律森严、结成战阵的精锐阴兵，此刻更是凄惨无比。
四方戮魂阵被暴力破开时产生的毁灭性反噬能量，如同无形的海啸，以张皓旸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作为阵法能量节点的阴兵。
“啊—！”
“不！我的魂体！”
“快逃！阵法反噬了！”
凄厉绝望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响彻这片化为焦土的区域。阴兵们坚固的幽冥黑甲在反噬能量下如同纸糊般碎裂，魂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大片大片地消融、湮灭！
原本整齐的军阵彻底崩溃，人仰马翻，鬼哭神嚎，残存的阴兵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互相践踏，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再也无法形成任何有效的包围圈。
战场上，到处都是溃散的魂气、断裂的兵戈、以及阴兵湮灭后留下的点点磷火，将这片地域映照得如同鬼蜮……不，这里本就是鬼域，只是此刻更像是一座刚刚被血洗过的、属于亡魂的炼狱屠宰场。
而在这一切毁灭与混乱的中心。
张皓旸，单膝跪地。
他用来支撑身体的，是他的星河剑，只见星河剑插入焦黑的地面，剑身剧烈地颤抖着，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溃散，正如他此刻的状态。
他的模样，已无法用简单的“重伤”来形容。
油尽灯枯，形神俱败！
周身那件原本青色仙袍，早已在连番大战中化为褴褛布条，被金色的圣血、暗红的鬼血以及焦黑的尘土浸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深可见骨，有些是被巨力鬼将斧罡撕裂，皮肉翻卷；有些是被影刺鬼将影刃切割，伤口边缘泛着湮灭魂光的黑色；有些则是被冥水腐蚀，肌肤溃烂；更有诅咒留下的诡异斑痕，如同活物般在皮下蠕动。
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的玉石，没有一丝血色，唯有嘴角不断溢出的、带着内脏碎末的金色血液，证明着生命的存在。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每一次吸气都仿佛扯动了全身断裂的经脉与骨骼，带来钻心的剧痛。原本璀璨如星辰的眼眸，此刻也黯淡无光，布满了血丝与极致的疲惫，眼窝深陷，如同久病之人。
体内的情况更是糟糕透顶。
丹田气海之内，那原本如同浩瀚星云般旋转、提供着磅礴仙力的核心，此刻已然干涸见底，只剩下几缕细若游丝的本源仙气在艰难地维系着，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经脉之中，空荡荡一片，多处严重受损甚至断裂，传来火烧火燎般的刺痛。识海之内，虽然梵天圣莲的虚影仍在缓缓旋转，洒下微弱的佛光守护着神魂核心，但那株圣莲本身也显得黯淡了许多，莲叶卷曲，显然之前的守护消耗巨大。神魂本身更是疲惫欲死，传来阵阵如同被千万根针持续穿刺的眩晕与剧痛。
他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生命之火摇曳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被幽冥的寒风吹灭。
全凭一口历经轮回淬炼、百死而不悔的不灭意志，如同最坚韧的丝线，强行吊住了这即将崩散的躯壳与魂魄。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那双冰冷、疲惫却依旧深邃如渊的目光，如同两柄钝刀，缓缓扫过战场。
他看到了深坑中奄奄一息、如同死狗的巨力鬼将；看到了瘫软在地、魂体透明、连形态都难以维持的冥水鬼将；更看到了那些惊恐万状、如同丧家之犬般溃逃的残余阴兵。
他的目光中没有胜利者的得意，没有杀戮后的快意，甚至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沉的、万古寒冰般的冷漠，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自身状态的凝重。
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
任何言语，在此刻这由毁灭与鲜血铸就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用手紧握着那柄星河剑，以此为支撑，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将自己残破不堪的身躯，从跪地的状态，重新“站”了起来。
“咔嚓……”细微的骨裂声从腿骨传来，但他恍若未闻。
一步，踏出。
脚下，是一个深深陷入焦土的血色脚印。那是他伤口流淌出的金色与红色混合的血液，浸染而成。
第二步，第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