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豫没有回话，掐断了指尖娇嫩的小紫花。
陈娇缩一下脖子，莫名有一种狗男人要在荒郊野外，准备杀她抛尸？
“谢豫……”
陈娇话音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他递过来的竹筒，里面装着绿色果冻状的东西。
“这是啥东西？”
她还是第一次见。
“神仙叶凉粉。”谢豫语气清淡的解释：“南岭山山高雾浓，山林里湿气很重，神仙叶熬煮的过程放了烧火灰，可以预防湿气。”
陈娇诧异地看向谢豫，他居然给她买了凉粉？
谢豫见她不动，眉心一皱，刚要收回去，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抢走竹筒。
“谢豫，谢谢你。”陈娇早就又饿又渴，爽滑可口的凉粉下肚，特别清凉解渴，她眉眼弯弯道：“真好吃，你吃过了吗？”
谢豫垂眼，淡声道：“吃过了。”
他抬手拿过她背着的竹筐，便瞧见筐里蹲着一只老母鸡，绿豆大的眼珠子盯着他。
竹筐一甩，他背在背后，老母鸡吓得振了振翅，咯咯咯叫了几声。
“哦。”陈娇几口就喝完了，意犹未尽地舔一下嘴唇，眼底染上笑意，脚步轻快地跟在谢豫身后：“谢豫，你听说过青松书院的齐院长吗？听说他来书院之前是一个大官，门生遍布，就连当朝的首辅都是他的学生，现在打算收一个关门弟子。”
谢豫面无表情地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声音，聒噪，但也莫名令人心静，那股子缠绕在心尖的阴郁燥气散去。
陈娇两根手指揪着他的袖子，拉扯一下：“你会识文断字，可以去拜齐院长为师，以后就能够平步青云了。”
谢豫有些啼笑皆非，齐院长那样的人物，挑选的关门弟子，各方面都得出色拔尖，还得合他眼缘。
什么时候会识文断字，便有资格做他的关门弟子？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只要你肯去争取，便一定会脱颖而出。”陈娇仰起小脸，一副看好他的表情，嗓音清脆：“谢豫，你要不要去试一试呀？”
谢豫垂头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干净而纯粹，无比信任他，仿佛他是最厉害的人，他心上冻结的坚冰裂开一条缝隙。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肯定的认可他，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仍旧让他受到感触。
良久，他似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喉间干涩道：“我不行。”
“你行的！”陈娇从袖袋里掏出二十两银子，塞进他的手心，似乎怕他给扔了，她双手紧紧包裹住他的手：“谢闻举今天又来了医馆找我，居然拿韩家做借口，感谢我治好他的外甥，送了一大堆贵重的药材做谢礼，还说是韩夫人推荐我给他的，让我治谢荀，我直接把人给吓唬走了。”
“我把药材给卖了，换成银子给你。你别为了争一口气不肯收银子。现在世道艰难，清高顶个屁用啊。他是你爹，你不用他的银子，他的银子全都给了庶子。”
“你就得用，不但要用，你还得拿这笔银子做学问，死死压在谢荀的头上，让他擦亮狗眼看看，他错把珍珠当鱼目，让他后悔死。”
谢豫的心绪第一次没有因为听到谢家的人而兴起波澜，他目光紧紧盯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被牵引，仿佛她握着的不是他的手，而是拿捏着他的心神，一时忘记挣开她的手。
“退一万步来说，你是因为谢荀才中毒，饱受几年的痛苦折磨，这点银子就当是补偿你的。”陈娇看着男人僵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并且他还紧紧拧着眉头，似乎遇到一个大难题。她恼了，晃一晃他的手臂：“你倒是说话啊。”
谢豫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看她凶巴巴的，一副要炸毛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嗯”一声，挣开她的手，双手紧握着拳头，闷声不吭地往南岭村走去。
陈娇看他紧绷着脸，越走越快，似乎在忍耐克制什么。
“哎。”陈娇忍不住叹息一声，嘀咕道：“让他收下谢家的银子，的确是要忍辱负重。”
可真是难为谢豫了。
谢豫并不知道陈娇的想法，回到屋子里的时候，他背靠在门板上，失去控制跳动的心脏，慢慢恢复平稳。
他这才发觉掌心被硬物硌得发疼，摊开手掌心，一堆碎银。
“……”
这银子哪来的？
谢豫眉心一蹙，回顾在山林里的那一幕，陈娇的话清晰的在脑海中回响，这银子是从谢闻举那儿得来的，她特地留给他去念书。
陈娇提起了韩家，她还治好了韩慎。
姨母为了他与秦曼断绝往来，又怎么可能会让陈娇给谢荀解毒？
这些年他不曾联络姨母，便是担心会连累她。若是让秦曼知道他还活着，不知道会做出什么阴毒的事情对付姨母，逼迫他回谢家。
“咯咯咯——”
老母鸡被挤压得难受，使命扑棱着翅膀，想要跳出竹筐。
谢豫回过神来，发现没放下竹筐。他的脸色一黑，打开房门，便瞧见陈母从外回来。
“小谢啊，你回来了啊。”陈母以前对谢豫态度不好，恶声恶气的，现在决定对他好一点儿，心下有点别扭，“来来来，筐子给我，你去休息。”
谢豫沉默地将竹筐放在角落里。
陈母跟在他身后，瞧见筐里的老母鸡，咧开嘴笑了：“娇娇待你真好，特地买了老母鸡给你炖汤喝。”
谢豫：“……”
陈母在谢豫跟前夸陈娇：“我和孩子爹啥事都先紧着她，她也是挺顾自己的一个孩子，从来不会说为了给我和她爹过好日子，然后出去挣钱。我想把你卖到刘家去，她开始早出晚归，一心只想挣钱，就怕亏待你。”
她说话间，一把抓住老母鸡凑到谢豫跟前：“她都没有买过鸡给我和她爹吃呢。”
陈母颇有深意地看了谢豫一眼，仿佛在说：我闺女都对你这么好了，你别不识好歹，早日从了她吧。
谢豫：“……”
他沉默片刻，将手里的一堆碎银给了陈母。
陈母手里抓着一把银子，诧异地看向谢豫，他这是拒绝了？这银子是给买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