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兰做了一个梦。
梦中回到了他刚到刘备麾下，在中山的时候。
中山当地一个县城有一个小家族，这个小家族在当地颇有威望，不仅在灾乱之年振粥救济百姓，而且还协助官府抵御流寇，深得百姓爱戴。
若是只听传闻，或许会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家族，但经过张耀的调查后却不尽然。
这家族背地里却不断通过威逼利诱坑蒙拐骗等手段低价收购百姓的土地，收购土地后又将土地出租给卖土地的百姓，最后甚至出现一整个村子的百姓都是其麾下佃户的情况。
同时又利用担任官吏的族人明里暗里打压排挤其他家族，最后成为县城内唯一的大家族，手中掌握着大量的土地，更是掌控着整个县城范围的命脉。
而当地百姓又对其极为拥护，这导致县令要做什么事都要和这个家族商议。
张耀迫于民意之下即便收集到足够证据也并未对其直接动手。
“大人，既然这些人如此深得民意，并不影响百姓生活，为何还要治其罪呢？”
梦中的夏侯兰仍旧问出了曾经的疑惑。
张耀只是笑着摇头，没有多说。
“大人，还请告知。”夏侯兰拱手行礼，眼中满是渴望。
曾经的夏侯兰见张耀没有要说的打算，所以并未多问，但在这梦境之中，夏侯兰却问了出来。
而梦境之中的张耀仍旧只是摇头苦笑，并未回答。
梦中的张耀始终不是真正的张耀，自然无法给夏侯兰想要的答案。
夏侯兰正欲再问，梦境却突然消散，这让夏侯兰猛然惊醒。
夏侯兰急忙从床上起身，拿起纸笔写了起来。
“来人！派人将此信加急送往洛阳，交给太尉张大人。”
这个梦让夏侯兰意识到，那个梦中没有的答案或许能让他得到启发！
他来西凉是带着张耀的任务来的，若是遇到困难便动不动去找张耀求助，肯定会让张耀失望，这也是夏侯兰即便再焦头烂额也一直没有联系张耀的原因。
但是问一些和西凉无关的事情就不一样了，这只能算是学生向老师之间的请教，并不是下级向上级的求助。
洛阳。
张耀收到信件后有些疑惑。
毕竟是加急送过来的，夏侯兰那边不能出什么事了吧？
打开信件后张耀嘴角一抽。
“多少年前的事了……”张耀无奈一笑，当初不问，现在隔了这么多年又想起来问了。
“看来小兰子在西凉过的不太好啊……”
张耀拿出纸笔，只是写了一段话，便让人送了回去。
这段话对夏侯兰当今的困境并无太大益处，只能让夏侯兰明白一个道理。
夏侯兰收到信后看着信上的内容眉头紧皱。
“羊毛出在羊身上，若是羊死了，羊毛又从何处来？”
“羊…，将百姓比作羊，百姓所产生的价值比作羊毛，羊越健康羊毛自然也越精良……”
“而羊越顺从，管理起来也越容易，可若是羊不顺从呢…？”
夏侯兰脑中不断经历头脑风暴，回想着张耀这些年对那些大小家族的处理方式，并尝试去代入张耀的视角。
若是张耀面对西凉当今的局势，会如何去做？
“或许张大人是对的。”
百姓是大汉的百姓，不是那些世家大族的百姓。
如今西凉的那些家族，何尝不是在和大汉朝廷抢羊。
虽然很不想面对，但夏侯兰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事实，张耀一直在做的事情和那些世家大族并无差别，都是在将百姓当做“羊”。
差别无非是张耀对这些“羊”更好罢了。
而仔细回忆张耀做的种种事迹后，同时让夏侯兰理解了一些其他东西。
“张大人经常说执法要有温度……”
大汉以孝治天下，一个人若是因为孝顺犯法，甚至可以免除罪行。
这已经可以说是很有温度了，但张耀和夏侯兰说过，他不喜欢大汉当今的治国之策，只有以法治国才能保证最大的公平，更好的维持社会稳定，以法治国同样也成为了夏侯兰的理想。
可张耀所做的事情，却和他的理念背道而驰。
若是以法治国，为何张耀却放纵一些人的犯罪行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比如说太原王氏，明明已经有足够的证据对其治罪，其族人犯下的罪行也是实打实的，张耀却并没有将这些人抓起来，而是和王氏换取利益，这很明显是在包庇，甚至是受贿。
夏侯兰总是下意识的不想去面对这个事实，法律在夏侯兰心中是神圣的，可如今他不得不去思考一件事。
执法者若是犯法，法律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人，权，法吗……”夏侯兰喃喃自语，再次陷入了头脑风暴。
过了许久，夏侯兰才明白了一点，顿时如同茅塞顿开，拨云见雾。
虽说法可治国，但执法的永远是人，而法律则是权创造出来管理人的。
有人才有权，有权才有法，可又需要人去执法，这是无比冲突。
以法治国，真的是以法治国吗？
夏侯兰摇了摇头，他想不明白。
“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等回了洛阳再好好问问吧……”
收拾了收拾心态，再次拿起纸笔。
如今他的任务是先解决西凉的事情，心中总是有万般疑惑也不能影响到工作。
对夏侯兰来说，张耀就是他理想道路上的明灯，只要张耀做的事情就一定有道理。
夏侯兰尝试按照张耀的行事风格去解决西凉如今的局面，很快便有了应对之策。
毕竟跟了张耀这么久，如何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是会的。
只需通过不断更换官吏和造福百姓来削弱各地家族对百姓的影响，再时不时爆出这些家族的罪行，让百姓逐渐对他们产生厌恶，不再那么坚定不移的拥护他们。
同时逼着他们谈判，不妥协就抓他们犯法的族人，妥协便可让这些家族不断让出手中的利益，此消彼长之下，这下当地家族会被朝廷逐渐蚕食殆尽。
更换官吏容易，而如何造福百姓，光是各种工厂的建造和招工便能够为大量百姓提供工作岗位。
只要朝廷给百姓的恩惠足够多，那么百姓便会转而拥护朝廷，到时候这些家族便是案板上的鱼肉。
毕竟朝廷最大的优势便是有权，无论做什么事皆事半功倍。
盐铁皮草这些官营的东西你总不能恩惠吧？你要是连这都能触及，那关羽麾下的将领可就要带兵抓人了。
什么？你说你也有权？
不好意思，现在你没有了，刚刚朝廷下的通知，你被调职了。
什么？你说百姓不想让你走？而且你也很眷恋当地的百姓，希望朝廷收回成命？
也就是说，大汉皇帝的任命诏书可以说改就改？
不过这些事自然不是夏侯兰去做，毕竟现在的西凉刺史是邴原，他的任务也只是通过律法来协助邴原让西凉稳定下来。
夏侯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邴原后邴原想都没想便同意了，虽然夏侯兰主管刑法，对治理一方并不擅长，但邴原从他提供的计策中闻到了一股张耀味。
这种看起来和律法不相干，实际上却是没有律法协助完全无法实施的计策太符合张耀的作风了！
无论是逼迫各地家族谈判，让其让出利益，还是对百姓施以恩惠，前提都是需要律法做背书的。
毕竟最关键的两点便是如何对各地家族治罪，以及如何以律法限制各地家族收拢民心，要知道无论是粮食还是盐铁皮草，朝廷都有相关的法律可以进行干预和管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