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什么呆呢？方大宝，赶紧收竿啊，别让鱼跑了！”
李相夷回头，冲他喊道，笑容灿烂，如同正午的骄阳。
所有人都转过头，望着他笑。
方多病怔怔地看着他们，看着这鲜活生动的画面，感受着湖面带着水汽和暖意的风，听着耳边熟悉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斗嘴和笑声……
李莲花、李相夷、二笛、方小宝……他们都在。
他不会孤独了。
原来，方才的，只是梦。
一个无比漫长、浸透了前世孤独与今生圆满的、虚实交织的梦。
他只是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挚友相伴的春日午后，在钓鱼时，不小心睡着了。
梦见了曾经那个失去所有、在云隐山细雨里抱着自己无助哭泣的、前世的“方多病”。
也梦见了那个被后辈们的温暖和敬爱所宽慰、最终促成一桩良缘的“方多病”。
但那终究过去了。
现在，才是真实。
这次，他不会再孤独。
他也不再是那个背负着沉重过往、踽踽独行的方多病。
他是方大宝。
是李莲花唯一的“方大宝”，是老笛、小笛同行的伙伴，是与李相夷同龄、却被他开玩笑，叫“方老头”的青年人。
他最重要的人，都在身边。
李相夷的梦想，由他们共同完成。
李莲花的愿望，有他们一起实现。
笛飞声的刀，不必再为孤独而鸣。
而方小宝也能拥有一个没有病痛、没有痛失、美梦成真的完美人生。
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庆幸，如暖流瞬间充盈了方多病的四肢百骸，让他眼眶发热。
他猛地一拽鱼竿，一条肥美的鱼儿被勾了上来，活蹦乱跳。
“哈哈，看，我的鱼！”
他伸手握住那条大鱼，高高举起，大声笑着。
那笑声爽朗，带着劫后余生的畅快与往事成梦的庆幸。
这一刻，他不再老迈，不再沧桑，他是那个可以永远住在莲花楼，缠着李莲花不放的年轻人。
重逢，当如初见。
方大宝看向李莲花，看向李相夷，看向老笛和小笛，看向另一个自己，少年方小宝。
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坚定……
真好。
“鱼钓得差不多了，我们收工。”
一个时辰后，方大宝意气风发地宣布。
“莲花，老笛，等这春日之行结束，我们就带着莲花楼，继续去看别的风景，可好？”
李莲花挑眉看向方大宝，笑容加深：“哦？方门主舍得离开四顾门？”
方大宝回答得理直气壮、毫不犹豫。
“前世，我接过四顾门的传承，守护住江湖安定，没有食言。今生，我做到了逆天改命，没有遗憾。现在，我只想和你们一起，像我们曾经那样。况且——”
他微微一笑：
“江湖，应当留给他们年轻人去闯荡。一切梦想，也本该属于他们。”
他挥挥手，终是将那些前世的沉重和责任通通卸下。
“咱们啊，就该退隐江湖。带着莲花楼，去过咱们想过的日子。钓鱼、种菜、晒太阳……”
方大宝伸手握住李莲花手臂。
“莲花，我想吃你做的饭，很想很想，每天都在想。”
顿了顿，他又道：
“老笛的厨艺，如今也不错哦，他煮的面尤其好吃，化用了他的掌法刀法，那可是天下独一份，让他给我们做，我喜欢吃，你也一定会喜欢。”
老笛闻言，拍了他脑袋一下，什么都没说，可眼里全是笑意。
而后，方多病看了看三个年轻人。
“我们将来要四处游历。你们，想来就来，不想来，就好好过你们的日子。不过我可说好，若想跟着我们，那可得出力。”
方大宝俨然一副家长模样，认真安排。
“小笛，你负责打猎劈柴；小宝负责逗我们开心；相夷干什么呢？要不要负责耍帅？”
“方老头，你少来！”
李相夷笑着骂了一声。
“我可没空天天闲着，江湖中，还有许多不平事，要我去管呢。不过，我想休息时，就来寻你们玩一阵。我想明白了，四顾门我不能事事亲力亲为，要多给他们锻炼的机会。”
方小宝闻言，立刻抱住李相夷胳膊：“我和师父一起，师父去哪我去哪。”
小笛也即刻表态：“你们放心游历，有我和相夷在，这江湖出不了乱子，那狗皇帝又能奈我们何？”
老笛也笑了，拍了拍小笛的肩：“好小子，这股劲像我。你们若是真遇到事，也别忘了求援，莲花楼是你们永远的后盾。”
夕阳西下，金辉洒满湖面。
六个人与这一楼一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方小宝趴在水桶边，兴奋地数着桶里扑腾的鱼，咽着口水。
方大宝笑着，指着满满两桶活鱼：“李莲花，今晚靠你了。清炖、红烧、糖醋……我要吃个够本。”
李莲花慢悠悠地踱步下来，扫了一眼鱼桶，又望了望附近长势极好的嫩绿艾草，眼中笑意更深。
“清明时节，光吃鱼可不够应景。”
“应景？”方大宝一愣。
李相夷凑过来，顺着李莲花的目光望去。
“咦？是艾草。莲花，你想做青团？”
“嗯。”
李莲花点头，看向众人，“鱼要做，青团也要做。大宝，你前世说过，要做青团给我吃，我可还记着呢，上辈子没吃着，今天，你可跑不了。”
“好啊，莲花。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我这就去把最嫩的艾草采回来。小宝，跟我走，该当我们一起孝敬师父。”
方大宝揉了揉微红眼眶，伸出手。
方小宝随即拉住他的手。
“好，大宝哥哥，我们一起。”
两人开开心心采艾草去了。
“老笛，小笛。”
李莲花开始分派任务，“你们处理鱼，刮鳞去内脏弄干净。李相夷，一会捣艾草汁，捣好了，去揉面。”
“怎么又是我揉面？”李相夷抗议。
“不然呢？难道你要去调馅？你会？”李莲花挑眉，眼中却带着笑。
“李莲花，你敢小瞧我，哼！”
李相夷气呼呼，认命地拿了盆去装糯米面。
老笛和小笛则默默拿起刀，提着鱼桶，去了水边。
一时间，湖畔热闹非凡。
处理鱼的“战场”上，老笛正用自创的菜刀刀法，游刃有余的刮鳞，干净利落得令人惊叹。
小笛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有点羡慕好奇，他握住匕首，神情专注模仿着，也开始了自己工作。
方大宝与方小宝采好艾草，拿到河边去洗，顺便看二笛处理鱼。
方小宝咯咯直笑，高兴的地指着那些鱼，念念叨叨：
“这条红烧”
“这条清蒸”
“这条熬汤”
惹得老笛、小笛，也跟着笑。
方大宝拿艾草，拍了一下他脑袋：“专心点，快洗，你这小屁孩。”
“我才不是小屁孩，你这个披着年轻皮囊的老头子！”
两人一边洗，一边对骂。
艾草很快洗好了。
李相夷拿过艾草，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放进石臼，捣得惊天动地。
“轻点轻点，你想跟老笛一样，把石臼毁了呀？”
李莲花，瞪了他一眼，话里只有戏谑，并无责备。
“哎呀，知道啦。”
李相夷放慢了速度，也减轻了力道。
碧绿的汁液被收集起来，散发出独特的、带着微苦的清冽香气，与湖畔的水汽、泥土的芬芳混合在一起，沁人心脾。
弄好了艾草汁，李相夷将糯米粉、水和艾草汁按李莲花的指示揉匀，动作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力道与韵律。
暮色四合。
莲花楼、惊鸿辇陆续飘起袅袅炊烟，楼前燃着篝火。
最大那口锅里，奶白色的鱼汤正咕嘟咕嘟翻滚着，浓郁鲜香弥漫。
旁边的小灶上，方大宝掌勺，正将裹了薄粉的鱼块滑入油锅，做他和李莲花都爱吃的糖醋鱼。
老笛沉默守着火堆，上面架着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鱼。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两张拼在一起的饭桌。
面团揉好，馅料调好，准备就绪。
“大家都来试试手。”
李莲花一边招呼，一边揪下小团面，齐齐排排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