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
姜离小声的叫唤着对面莫惊春，自己明明没做什么，怎么他就突然哭了？
“姜离。”
短暂的静默过后，莫惊春的右手按住额头，遮挡住了自己的眼睛，让姜离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是莫翎让你来的吗？”
姜离闻言犹豫了一会后还是点了点头。
“哈哈，她还真是的。”
莫惊春的无名指和小指顺着眼角的位置用力的划过，把刚才不小心掉落的泪珠给擦拭干净。
他放下了遮挡的右手，头顶的刘海软趴趴的搭在眉毛上，分成了两边，眼圈很红，但是脸上却依旧在微笑。
姜离下意识攥紧了胸口的那枚平安扣，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莫惊春的这副模样，她突然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当初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明明心都要碎了，可是还要故作坚强，害怕被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胸口隐隐约约传来发闷的感觉，姜离察觉到自己情绪上的变化，但却依旧无法控制。
“今天是我母亲的祭日。”
“什么？”姜离瞳孔微缩，表情有些震惊，原来莫翎所说的安慰竟然是因为这个。
“哈哈，”莫惊春脸上带着笑容，但在此时此刻，在姜离的眼里，那笑容却是无比的苦涩，“她肯定没告诉你吧？也难为了你，还真的就跑来了这里。”
姜离摇摇头，“没关系。”
“你回去吧，”莫惊春靠在了椅子上，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我没事了，谢谢你能来，也谢谢你为我做的这碗面，我会记得今天的。”
“那你，”姜离的表情犹豫，平心而论她还没有见过莫惊春的这副模样，在印象里他一直是吊儿郎当，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很少露出眼下的这种神情。
“怎么？还不信啊？”
莫惊春继续笑着说，“我这人心很大的你快回去吧，不要让你的家人担心，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要夜不归宿。”
“我……”
莫惊春这句话仿佛说到了姜离的心口上一样，她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默的从先前的座位上站起身，深深的看了一眼莫惊春。
“你……真的没事吗？”
“嗯，”灰暗的色彩在莫惊春的眼底一闪而过，“我没事。”
姜离起身，她现在的位置距离门口很近，只有仅仅几步的距离。
“呼……”
在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姜离扭开房门，走出了外面，离开了这个对于莫惊春来说，拥有所有童年回忆的家。
在大门发出咔嚓一声关闭的瞬间，莫惊春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就连手也抬不起来。
泪水逐渐蔓延，模糊了莫惊春的视线，而那碗摆放在桌子上，吃到一半的蛋花面也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晕。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脆弱的东西，无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内心有多么的坚强，表现的有多么的无所谓，看起来有多么的放荡不羁。
且须知顽石亦有心，更何况是人。
莫惊春其实并不想哭，一来是当初答应了母亲以后都会坚强，二来是他一个男孩子哭哭啼啼的太没出息了。
可是莫惊春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那碗面让他尝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很久远很久远的味道了，甚至是连他再回味都会恍惚的久远。
正所谓，见故景，思旧人。
莫惊春闭上了眼睛，泪水缓缓从脸颊滑落，直至腮边。
他的思念由来已久，他的悲伤来的突然，他的哭泣没有声音。
屋里很安静，电灯泡的白光晃动了一下，似乎还是有些接触不良。
很久，或许只是一会儿，莫惊春才有了一点动静，在空气中响起了沙哑的一句话，“我真是……太懦弱了。”
姜离此刻正站在门口，她的表情非常挣扎。
夜晚的风雪比她来时还要大，姜离单薄的身影站在楼梯口，看起来十分的脆弱，仿佛只要一点点的雪花就能将她给压断。
姜离咬紧下嘴唇，直到嘴唇微微泛红才放开，右手始终抓着胸口的那枚平安扣，似乎想要汲取到些许温暖。
姜离一步一步的朝楼下走，没有回头。
小区里的楼的建筑风格基本上都是一样的，每栋楼的楼梯中间的拐角位置，除去水泥围墙都有一大块中空的位置并没有将整栋楼包裹成一体，外面的风依旧可以吹到楼道里。
此刻的姜离已经下了一层楼，她正站在楼梯的拐角位置，看着外面吹拂而进的风雪。
外面是一片牧野苍茫，而里面的楼道斑驳不堪，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
此情此景，姜离不禁有些触景生情，再度忆起了当年的那场雪。
那天雪落的很安静，或许说在她离开的时候，雪已经停了，能够看到的只有天空的皎皎明月。
今天的雪落不停歇，似乎想要埋葬每一个过路之人，埋葬每一颗孤寂的心。
那天晚上的痛苦，时至今日依旧刻骨铭心，姜离皱起眉头扶住护栏，抓着平安扣摁住了心口。
姜离的心很痛，很痛很痛，她多么希望在那天能够发生奇迹，但很可惜，所谓奇迹和幸福一样，都是飘渺的东西。
姜离的脑海中回想起莫惊春催促自己离开时的眼神，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了。
姜离缓缓松开自己的拳头，从心口处放下，她的额头浮现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但是那双杏仁般的黑色眼睛却变得坚定。她转身，再度朝楼上走去。
和先前的犹豫不同，这一次姜离的脚步变得无比坚定。
也许奇迹真的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吧。
也许幸福同样是真的不存在的事物。
但那又怎么样呢？姜离的心里想着，也许是感同身受，又或者是为了给当初的自己一个奇迹。
她掏出口袋里的那把钥匙，再一次插进了锁孔，扭开了那扇门。
视线中，莫惊春瘫倒在椅子上，整个人散发着颓废的气息，就连有人进来了也没有发现。
姜离轻轻的关上房门，将脖子上的围巾给解了下来。
他其实很孤单，自己也是。
姜离走到了莫惊春的身后，将手上的围巾温柔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莫惊春在见到姜离的一瞬间，眼神之中写满了震惊，“怎么又回来了？”
“我当然要回来，”姜离无视了莫惊春脸上的狼藉，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一字一句的说，“我是你的朋友，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莫惊春脸上的表情一滞，随后慢慢的笑了，他笑的很慢，很轻柔仿佛出现在面前的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物。
莫惊春从座位上站起来，抱住了面前的姜离，红色的围巾缠绕在他们的中间，似乎化作了那无形的丝线。
“滴滴滴。”
桌子上的手机传来提示音，现在已经12点了。
农历十二月三十日，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