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家小孩,怎么比公爷小时候还讨人嫌,说谁倒霉蛋呢!
席君买嘴角一抽,心里忍不住的腹诽两句。
见身侧柴令武同样是一脸怪异,小声嘀咕道:
“这小孩说话可真欠呐!”
你可别说人家,真犯其浑起来,不晓得哪个才是真混账!
席君买憋住笑意,语气放缓,脸上笑容也极力表现得温和。
只是那张棱角分明的方脸,又见惯了刀光剑影,此刻强行挤出几分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
指了指村外汉水,又拍了拍肩头空荡荡的渔篓,故作无奈叹道:
“哎,谁说不是呢!
俺们从上游一路下来,划船划了大半天,结果鱼没打到几条,船还给漏了,哪哪都不顺。
幸亏远远望见村口,商量着打算过来歇歇脚,顺便买点鲜鱼填填肚子,再讨碗热酒喝。
不知道小朋友能不能指个路?”
这些孩童常年在村里追逐打闹,哪里犄角旮旯阴暗,就去哪里钻,消息比常人还要灵通几分。
再加上心思单纯,没什么戒备心,只要表现得和善些,不怕打探不到有用消息。
柴令武嘀咕几句,心里郁闷挥之而去,也学着席君买的模样,咧嘴憨笑,尽量表现得慈眉善目些。
两火兵卒则充当侍从,候在村口两侧,不动声色的打量村子四周。
村子不大,约莫二三十户人家,房屋大多是土坯墙、茅草顶,沿着汉水两岸错落分布。
此时晌午已过,正好饭点,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炊烟,弥漫着一股饭菜香气。
又想起近些天,一直守在密林里啃窝窝头的苦日子...
几人肚子里的馋虫早已被勾了出来,咕咕叫个不停。
“可是...阿娘说,最近不能随便给外人指路。”
小男孩轻咬嘴唇,眼神纠结,手里糖块也被捏得变形。
不想犯错挨打,却又舍不得这饴糖。
见其他几个孩童也跟着点头,席君买眼里闪过几分狐疑。
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被家里人反复叮嘱,近期不许与外人接触。
防备他们这些被污蔑的百骑?
不像,看这些孩童的表现,家长的叮嘱,定然不是什么见了外人赶紧回家。
而是不要向外人透露什么消息。
看来世家的反应,比料想中的还快快上三分。
就在席君买思忖之时,一阵凌乱脚步声从村里传来。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位妇人快步走来,手里还拎着浣洗衣物用的棒槌。
妇人头发被麻布束起,眼角挤出些许皱纹,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看起来约莫三四十的年纪。
见席君买一众外乡人,妇人脚步一顿。
原本惊慌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手里棒槌横在身前,像是在提防什么。
有趣,看清楚他们身上打扮,这妇人的第一反应竟是松了口气。
席君买勾起嘴角,愈发肯定自己抓住了什么线索的尾巴。
“你们从哪里来?来扶闾村做什么?”
妇人声音纤细且沙哑,带有江南水乡的轻柔。
同时一双柳叶眼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
尤其是当注意到,席君买身上虽然破旧,却还算是整洁的衣衫。
而后又在众人后腰,那隐约露出些许轮廓的硬物上停顿片刻。
眼中怀疑更甚。
见此,席君买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这些狗世家到底做了什么恶事,让这村里人的警惕拔得这么高,对外乡人满是防备。
说好的民风淳朴呢,怎么这些天见的,尽是些穷山恶水出刁民。
中梁山、汉水也不穷不恶呀!
连忙上前一步,距妇人三尺有余,拱手作揖放低姿态:
“夫人你好,俺们是从上游来的渔夫,路过贵宝地。
只是想买点鲜鱼,再找个地方歇歇脚,绝无歹意。”
“渔夫?”
妇人惊疑一声,眉头皱得更紧:
“最近这通州可不算太平,周遭村子都在传,说有一群外地流民到处流窜,烧杀抢掠,你们...”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买鱼可以,进村不行。
一听这话,柴令武顿时急了,好不容易抓住点线索,你一句话就想让他们放弃?
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谁拳头大谁有理!
上前一步,刚想辩解,就被席君买抬手拦住,以眼色喝止。
开什么玩笑,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你越是表现得慌张,着急解释,就越是容易被对方起疑心。
“是么,竟还有此事!不过还请妇人放心,俺们往上数三代,都是老实本分的渔夫!”
言罢,席君买伸手进行囊,从中掏出小粒碎银。
能换取的铜钱不多,但足以证明,他们绝不是穷到活不下去的流民。
递到妇人面前,见对方意动,几次伸手又放弃,仍有些犹豫。
席君买语气诚恳而道:
“夫人你想,若俺们真是那群流民,又怎么可能待在这里,和你好声好气的商量能不能进村。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见对方有松口的趋势,席君买又退让一步:
“这样吧,俺们愿意出双倍价钱买鱼,只求能在村里找个地方歇歇脚。
妇人要是还不放心,那俺们就在这老樟树下等着,由夫人去帮我们买鱼获可好?
俺们对天发誓,在此期间绝不随意走动,可行?”
看着近在眼前,闪着银光的碎银两,又看了看这群各个憨笑的可怜人,妇人眼中几次闪动。
虽说依山傍水,吃喝不愁,但架不住田税是越来越贵,家中日子愈发的不景气。
若是收下这块碎银,虽说不多,但也足够家里仨孩子几个月的开销了。
等郎君得了闲,从贵族老爷家里告假回返,说不定三娃的学费也就凑够了。
“阿娘,放心吧,他们不是坏人,只是来汉水打渔,结果船漏了,没法回家的倒霉蛋!”
一听这话,妇人心头颤了颤,说话这么不中听,万一惹恼了对面...
眼角余光朝席君买探去,见对方只是嘴角抽搐,闷闷不乐的模样,心中戒备大消。
能如此纵容无忌童言的,又会是什么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