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了,驱散着迷离的雾。敌机又飞到山林上空,嗡嗡动静,叫人恨不得举起手里的枪。
不久,他们开始了轰炸,浓烟从山坡和山谷中升腾而起。栓子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和警卫连战士,挤在一起睡觉。
天亮前,栓子命令各团设置多处假目标。此时敌机不遗余力轰炸的,就是那些用木棍和帐篷搭建的假目标。
天气依然冷,冷的刺骨。下面铺着干草,上面盖着被子,被子上盖着毛毯,毛毯上面又盖着白色伪装布,年轻人们挤在一起,睡了四个小时,栓子还是被冻醒了。
轻轻坐起来,帮战士掖好被子,靠在大树上,栓子拿出了烟和火柴。火柴有点潮,划断了三根,才点燃了烟。贪婪地抽一口,白色的烟带着浑身酸痛,一起吐了出来。
再活动一下冻僵的腿和脚,栓子开始回忆刚刚打过的仗。
真正见识了美军的火力,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单论火力,连栓子自己都认为,美军似乎无法战胜,他们的步兵营可以直接呼叫远程炮火,还有空中支援,他们的炸弹天崩地裂,瞬间之内,让方圆一里之内变成火海,似乎能让所有生物荡然无存。
但栓子觉得,他们的精准度不会那么高,只要深挖掩体,还是有生存机会。再利用地形,依然能和美军周旋。
而且,通过这次追歼战斗,栓子觉得美军战斗意志远不如小鬼子,大部分不会死战到底。这可能与他们的天性有关,也与他们进行的战争有关。听说他们在太平洋上打鬼子很猛,很顽强,那是因为日军轰炸了他们的珍珠港。现在呢,朝鲜几乎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可他们来了,不知道为谁而战。
栓子觉得,他们参加这样的战争,如果顺风顺水还好,一旦遇到困境,就会心生抱怨,不该参加这场该死的战争,战斗意志也会急剧下降。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防守,而是进攻。栓子已彻底领会志司作战意图,不仅要大量歼灭敌人,还要向南进攻,并乘胜攻击,先收复平壤,接着打回到三八线。目前美军在朝鲜兵力不多,战线拉的过长,美军又遭受重创,打回三八线,并非难事。
怎么进攻,尤其是攻坚战,栓子脑子里已有了一半主意。因为美军的炮弹、航空炸弹,还有他们的迫击炮、重机枪,会构筑一道死亡线,所以非必要的时候,须尽量避免成建制冲锋,而是采取小股力量进行渗透。而且,最好选择在夜间进行偷袭。
前面的第十军,正好是用来练手的机会。
天上机群飞走了,零星的飞机依然在头顶上飞来飞去,那是敌人侦察机,一旦有目标暴露,就会呼叫大批飞机过来。栓子站在原地没动,身后大松树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遮挡着他的身影。
此时,栓子很想召集郑辉荣、赵鹏举、赵大富等人开会,继续商议怎么和美军作战。但只能耐住性子,等到天黑。
师部已分散开来,郑辉荣、赵鹏举、赵大富分别隐蔽在另外三座山坡上,怕的是暴露目标,引来机群,那就成了一锅端。
如果栓子牺牲,还有郑辉荣和赵鹏举,如果三人牺牲,还有赵大富、马义、贺飞、翟相伟等人,但最好师部别被一锅端,因为还有十几名作战参谋。师部指挥体系一旦被敌人摧毁,整个师会陷入混乱。
此时,兴南海港内戒备森严,外围榴弹炮营严阵以待,随时可修正射击诸元,进行开火。海港四周,高射炮、高射机枪林立,仍随时防备着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的空军。事实上,朝鲜空军已不复存在,而到现在没有情报显示,志愿军出动了空军。
港口外侧海面上,至少十艘军舰炮口也指向东偏北方向,两百二十毫米口径的巨炮,也随时能提供火力支援。
史密斯已登上一艘运输舰,和阿尔蒙德一起。运输舰的名字带着些许的讽刺,名字叫胜利者号。
往来的运输舰和军舰已经走了三批,最早的是运送伤员,这一批主要运送第七师和韩军六师的残兵败将。
即便死里逃生,顺利登船,胜利者号上的士兵仍然心有余悸,一片哀鸿。史密斯也表情凝重,作战官送来最新统计,全师伤亡高达一万两千人,战死、失踪(算上被俘)四千余人,作战负伤五千,冻伤三千,全师重装备也乎损失三分之二以上——这些数字像左轮手枪枪柄敲击着史密斯的肋骨,让他疼痛的难以呼吸。
无风的天气,海面算的上平静,粼粼波光揉碎了阳光,反射在窗玻璃上。阿尔蒙德来了,身后勤务兵不仅带来了芝士牛排、意大利面,还有两瓶威士忌。
作为中将军长,阿尔蒙德似乎是乐天派,在如此境况之下,仍带着轻松。他坐在史密斯对面,点上了雪茄,眨了眨眼,说道:“嘿,伙计,让该死的撤退暂时放在一边,你现在是放松的时候。”
史密斯微微摇了摇头,脸上又露出沮丧。这几天他和他的士兵最多的表情,就是沮丧。
“我想去东京,找烟斗先生补偿我的损失,包括精神损失。”史密斯喃喃地说道。
“这个主意不错,但我劝你不要去。”阿尔蒙德倒上了酒,抿了一口,好像在细细品味黑麦威士忌的辛辣。
其实这种感觉很不错,可以抵消因为损失惨重而带来的痛苦。史密斯倒上酒,狠狠喝了一大口。
“那是一个自负的老头,他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放在你的头上,哦,当然,还有我。”阿尔蒙德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但史密斯能感觉的到,阿尔蒙德内心的复杂。他和阿尔蒙德都曾在太平洋上,与日军作战。五年过去了,当两人说起日军死亡冲锋时,仍感到不可思议。那时,日军近乎变态的顽强,也给美军带来大量伤亡。但那时两人都带着无比的自豪与光荣。
但如今,史密斯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他扭头看一眼紧紧关闭的房门,低声向阿尔蒙德抱怨:“我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打这场该死的战争。”
“为什么?我告诉你答案,我们是为了让麦克阿瑟和白宫里的先生们高兴。”阿尔蒙德幽默过后,又神情凝重地告诉史密斯:“忘了为什么吧,这场该死的战争还将持续下去,你必须重建你的第七师,夺回失去的荣誉。对你来说,这很重要。”
史密斯别无选择,他又狠狠喝下一口酒,大声说道:“放心,只要不被解除职务,我一定狠狠地踢志愿军屁股,让那些先生们高兴。”
“你会做到的,我向你保证!”阿尔蒙德严肃地说道。
史密斯举起酒杯,恭敬地说道:“收到,尊敬的长官,现在我更想看到,追赶我们的敌人落入我们的圈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