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不说自己痛苦难捱,别人看了也没有觉得多可贵,反倒有可能嘲笑他迂腐愚蠢。
何必呢?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事事以自己的利益为先,抛开道德的枷锁,保住了自己的官位。
只要官位在身,满朝文武即便心内不耻,在面对他的时候,不也不敢表露出分毫吗?
蒋和圆极其通透地想着,顺便鄙视了一下这些惯会装模作样的同僚。
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遇人就笑,遇事就转的样子,整个人圆滑得如同滚动的珠子。
可谓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简直跟游戏花丛的花蝴蝶没什么区别。
除了傅玉棠和刑部众人。
对于傅玉棠以及刑部一众,他的态度是疏离的。
倒不是他个人对傅玉棠和刑部众人有什么意见,而是傅玉棠和刑部众人在朝堂上都十分不讨喜,全无人缘可言。
那么,他作为一个交际花般的圆滑人物,肯定要随大众走的,喜大众所喜,恶大众所恶,怎能与傅玉棠这群被孤立的官员来往呢?
这明显与他的三不沾原则相悖啊。
是以,平日里若是遇到傅玉棠以及刑部官员时,蒋和圆都秉承着不沾是非、不沾责任、不沾风险的三大原则远远避开,竭力避免与傅玉棠一行人产生任何交集。
傅玉棠以及刑部众人也不是那种喜欢在朝堂上交际的人,自然而然不会主动与他套近乎。
因此,同朝为官数年,傅玉棠从未与蒋和圆说过话,对他的印象仅限于知道朝堂上有这么一个没节操的人物,而且此人非常怕与她扯上关系,每次远远看到她和刑部众人,都会快速掉头跑开。
眼下,向来对她避之不及的人却一反常态,主动凑上前打招呼,着实有些不对劲啊!
傅玉棠眼眸微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脸上顺势挂起职业的微笑,颔首道:“蒋侍郎今天也这么早啊。”
“是比寻常早了那么一点。”
没想到傅玉棠会对他如此客气,蒋和圆一脸受宠若惊,顿了下,主动解释道:“盖因府里昨夜飞进了一只喜鹊,这不,子时一过,就站在下官卧房的屋檐下叫个不停呢。
下官想着今日必然有好事发生,便早早出了门。
果然不出所料,下官还真是出门遇喜,一下子就遇见了傅大人您呐!”
傅玉棠:“……”
一大早就来上这么一出?!
常言道:无故而誉人者,非谄则诈。
这小子有情况啊!
王大贵:“……!!”
啧啧,没想到现今朝堂上还有此等人才。
拍马屁的功力简直与他不相上下。
不过……
誉之过甚,谋之必深。
此人定然有所图!
思及此,二人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个眼色。
傅玉棠适时露出十分受用的表情,学着风行珺被夸爽了的样子,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往上抬了抬,做出个制止的动作,假装客气道:“诶~
蒋侍郎这话说的,虽然本相英俊非凡,才华横溢,为人和善,性情温和,气质高雅,人品出众……
但!
嗐,谦虚起见,本相就不多说了。
本相只想说,蒋侍郎一大早遇到本相确实是天降的好运气,不光能净化双眼,还能愉悦心情,开智明心,但也不必要说出来啊……
本相脸皮薄,会不好意思的。”
蒋和圆:“……”
真的吗?
脸皮薄的人,会眼睛都不眨一下,气都不喘一口,往自己身上堆放上百个溢美之词吗?
弄得他想多夸她几句,都找不到额外的形容词了!
真是可恶!
有点儿怀疑面前之人是故意的。
蒋和圆在心里腹诽着,却不敢表露出来,带着讨好的笑容,躬身道:“是是是,下官一定注意,保证下次不会再犯。
要知道,傅大人您在下官的心里,就像是天上的明月,皎皎如玉盘悬空,清辉洒落九州,皓皓似银阙临世,光华独照千秋。
您的德泽如春风化雨,滋润人心;您的襟怀似霁月光风,清如林风。
一见到大人您啊,下官就仿佛看到那天上的谪仙下凡,心生敬仰,恨不得能一生追随您,做您的信徒啊!
此情,明月可鉴!”
说话间,他抬眸看向灰蓝的天空,对着明月高举右手,做出发誓的姿态,扬声道:“只要明月一日散发出光芒,下官对您的敬仰就一日不变!”
见此情景,傅玉棠和王大贵下意识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天边。
下一秒,就看见一朵硕大的乌云从天上缓缓飘过,将圆月遮挡得严严实实,半分光辉都不漏。
傅玉棠:“……”
王大贵:“……”
沉默了片刻,傅玉棠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蒋和圆,贴心提醒道:“蒋侍郎,明月的光没有了耶。”
蒋和圆:“……”
该死的乌云!
该死的明月!
这不明显是在拆他的台吗?!
蒋和圆僵在原地,保持着举手的姿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机械地转头看向傅玉棠,干笑道:“这个、这个……
大概是下官的敬仰之情太过炽热,明月都自惭形秽,不敢与之争辉。
嗯,是这样没错,就是这样!
下官是真的很敬仰傅大人啊,愿一辈子誓死追随傅大人,为傅大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还请傅大人给下官一个表现的机会……”
越说越顺口,越说越激动。
蒋和圆一扫之前的尴尬,放下手,上前一步,眼含热泪,直直盯着傅玉棠,分外入戏道:“总而言之,下官对傅大人您是一片赤忱,忠心耿耿!才不像箫胜、孔承平等人一般,半分没将傅大人放在眼里。
他们做的那些破事,跟下官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最后一句话,说得毫无演技,全是真情实感。
本来,他也不想来找傅玉棠的,更不想与傅玉棠有什么交集。
可是!
谁叫他手底下有个自寻死路的孔承平,又好死不死摊上了箫胜这白痴领导呢?
前者,脑子发疯,活腻了,没由来地招惹傅玉棠以及刑部;
后者……
唉!
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有意赔罪讨好傅玉棠,试图解开误会,却弄巧成拙,马屁拍到马腿上,害得矛盾扩大,他们吏部陷入被一锅端的危机。
在朝为官的,谁不知道傅玉棠十分不喜傅平安呢?
箫胜那厮却不听他的劝告,一意孤行提拔傅平安,想要以此来讨好傅玉棠。
结果呢!
没有任何的意外,一头撞在南墙上,灰溜溜地回到吏部。
瞅着箫胜这不顶用的样子,蒋和圆自然不能陪着他一起死了。
这不,箫胜前脚刚回到吏部,垂头丧气告知众人傅玉棠不接受他推举傅平安担任礼部司郎中一事,他后脚就开始盘算着如何快速与吏部众人切割,保全自己。
根据多年以来积攒下的丰富的背叛他人的经验,蒋和圆稍稍一思忖,就想出对策了——
他扛不了傅玉棠的报复,也打不过傅玉棠,但他可以选择加入啊!
只要他与傅玉棠同一个阵营,那傅玉棠自然而然就不会对付他了。
是以,他今日特地早些出门,在宫门外蹲守。
等到傅玉棠出现了,他就假装偶遇,先与傅玉棠套近乎,然后施展自己“打不过就加入”的绝妙计策,明里暗里与吏部撇清关系。
他要求不多,只希望傅玉棠能明白他的心意,万万不要把对箫胜、孔承平的不满发泄到他身上,牵连他这个无辜人员!
要知道,孔承平那件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
傅玉棠真要找人算账的话,那就找箫胜和吏部众人好了。
是箫胜他御下不力,放任孔承平胡作非为,也是箫胜和吏部众人白痴,不考虑实际情况,自作聪明地推举傅平安,做出撩拨老虎须的举动,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他,蒋和圆,就是条清清白白的小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