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一听,当即大声问:“大当家咋了?”
小崽子上来扶住他,牵着马慢慢往回走,嘴里说着:“一两句话说不清,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三人跟在后面,也没说话,一路下到坡底。
屯子入口的地方有几棵大树,十多个小崽子举着火把,正在等着我们。旁边的树上,吊着十多具尸体,随风轻轻晃动着。
没有人说话,我们骑马进了屯子,来到后面一个大院子门口。
翻身下马,有人来搀扶陈奇,他摆摆手不让,回头招呼我们三人,径直进了院子。
正屋门口站着几个人,一看陈奇来了,赶紧走过来。
“奇爷,你总算回来了。”
“跟我出去的那帮兄弟,都回来了没?”
“大多数都回来了。”
陈奇点点头:“好,大当家怎么了?”
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小崽子走上来,哭丧着脸说:“奇爷,昨天大当家带我们去抢共军的运粮队,没想到是个陷阱,折了三四十号兄弟,李先生死了,大当家也挨了两枪。”
陈奇一听,赶紧领着我们往屋里走。
进屋一看,炕上躺着一个大胡子中年男人,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旁边站着一群人,还有一个老头蹲在地上,见陈奇进来了,他赶紧站起身:“奇爷,我尽力了,大当家的伤太严重……”
“还活着吗?”
“还活着,剩一口气儿吊着,说是要等你回来。”
陈奇一听,赶紧坐在炕边儿,抓起大胡子的手,轻声说:“大哥,我回来了!”
大胡子慢慢睁开眼睛,长叹一口气:“你终于回来了,咋了,也受伤了?”
“我没事,小伤。”
“昨天出发之前,李先生就算了一卦,说这一趟凶险,最好别出门。我没听他的,也害了他的性命,都怪我啊!”
陈奇眼泪掉下来了:“大哥,你还有啥要交代的?”
“老二,我走了以后,绺子你做主。记住了,把我埋山里,不起坟不立碑,别让共军找到了。”
“好,我明白。”
“你马上把队伍带走,共军随时会来这里。去找毕司令,上回在茄子河咱们救过他的命,他不会亏待你的。”
陈奇连连点头:“好,我听你的。”
“兄弟们士气低落,你不要冲他们发脾气。老二,实在不行,就拔香头子吧,让兄弟们回家种地。”
“不行,大哥。绺子是你一手拉起来的,这么多年了,啥大风大浪咱没经历过,不能散。”
大胡子摇摇头:“老二,共军来了,和以前的跳子真不是一个样式儿,让兄弟们——”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微弱,陈奇趴在他的嘴边仔细听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很快,这个大胡子就死了。
陈奇在炕边坐了一会儿,刚才的老头拎着药箱子,直接给他清理伤口,上药,重新包扎,他硬是一声都没吭。
最后,他站起身说:“大当家的话都听到了?马上去通知兄弟们,收拾东西,准备进山。”
众人一听,赶紧出去了。
陈奇又走到我们面前,叹了口气:“小刀兄弟,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但我实在不能继续停留了。”
我赶紧说:“兄弟,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马上要进山,先把大当家安葬了,然后看哪些兄弟愿意留下来,就去投奔毕司令了。实在抱歉,连一顿热乎饭都没让你吃上。”
说着,他要摘手上的大金镏子。
我赶紧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说:“兄弟,你也救了我的命,咱们之间就不说那么多了。”
“那你们怎么安排?”
“实不相瞒,我们想去追沙老板,有什么线索能告诉我?”
陈奇点点头:“我查到的线索不多,目前来看,沙老板一共找了三个绺子帮他运货,春来好绺子、老北海绺子,还有一个达三江绺子。”
我一听,赶紧问:“达三江绺子,在哪儿吃饭?”
“达三江这个人,和沙老板关系最好,但是上个月他们碰上共军,打崩了,达三江也死了。五六十人的绺子,只有三个人活下来,都在方正的苦窑关着呢。”
我假装为难:“共军的苦窑,那确实挺麻烦的。”
陈奇搂着我的肩膀走出门,看着小崽子们走来走去,低声说:“我要带人去投奔毕司令,也不知道能不能站稳脚跟,不方便带着你们。等我一两个月,只要稳住了,咱们可以一起去找沙老板。”
“这个毕司令,是什么来头?”
“长白山过来的,人称毕老瞎子,听说是国军派来的。”
果然是他,我点点头:“好,那你先去瞅瞅,我等你消息,咱们后会有期!”
“好,那我就不远送了,兄弟保重!”
我们三人告别陈奇,翻身上马,快速离开了这个屯子。
跑出二三十里地,天已经大亮,路边有一片瓜地,我们正好停下歇歇。
瓜棚里有个老头带着小孙子,我们把马拴在旁边,径直走了过去。
钱麻子上前打招呼:“大爷,瓜不错啊!”
老头佝偻着腰,站起来招呼我们进棚子躲躲太阳,笑着说:“给你们摘几个尝尝吧。”
钱麻子赶紧从兜里掏出几盒牙粉递了过去。
老头接过牙粉,乐呵呵去摘香瓜了,我坐在棚子里,扭头问:“老钱,从哪儿弄的牙粉?”
“昨天晚上在河边,我给陈奇扒拉酒的时候找到的。他们也是穷,没啥值钱的东西。”
“真没啥好东西?”
“当然有,但不是给你的。”
说着,钱麻子掏出一盒日本糖果,递给了连水月,又掏出一个牛皮小包,打开给我看了看,切好的烟丝。
他笑着说:“这东西不错,我得给老罗留着。”
我摆摆手:“人家老罗正在哈尔滨过好日子呢。”
“不一定,给人上课可不是轻松活儿。再说了,穆护士长那脾气,老罗想可劲儿抽烟,恐怕不太容易。”
正说着,老头拎着一筐菜瓜香瓜过来了。
瓜不算大,但一个个水灵灵的,放在鼻子下一闻,清香扑鼻。
钱麻子舀水简单冲洗,我拿起一个菜瓜,一拳下去砸开,递给连水月一半,另一半递给了老头的小孙子。
之后,我又砸开一个瓜,咔嚓咔嚓吃起来,香甜脆爽,满口留香,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