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
林烟织很快就敲定了计划。
等到了晚上，覃福带着家人做了一桌子菜，还叫儿子去打了一壶酒来。
他知道了明天要做的事，心里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激动。
能被大人物看上，是他们从前求也求不来的机会。覃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要不然覃姑姑也不会去行宫做事了。这些年靠着覃姑姑贴补，覃家的日子才好过了些，可母亲去世父亲身残，小弟又重病一场，覃家的日子一直不好过。
这也是覃姑姑看起来贪财的原因。
覃福想着，留小弟在家，要是自己和二弟有个万一，家里也有男子顶门户，他的妻儿和老父也有人照料。
男人们在院子里摆了一桌，喝酒吃菜。
姚景身上没什么架子，他在军营中也是和手下们同吃同住，只一会儿就和覃福兄弟打成一片了。
巷子人家自酿的劣酒，口味实在不怎么样，但姚景就像是没察觉到一样，一口接一口。
屋内，覃福妻子把饭菜端进来后，就要退出去，却被林烟织叫住，拉着她一起吃。
覃福妻子很是惶恐，推拒不敢受。
林烟织见状，只好放开了她，只和章嬗一起吃。
饭菜简单，份量却不少。
吃完饭，章嬗收拾了桌子，又去帮忙收拾厨房。
林烟织坐在门口，看着漆黑的天空，听着左邻右舍传来的声响，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平静。
或许，这将是她最后一个宁静的夜晚了。
她正出神之际，忽然一件衣裳披在她的身上。
“夜凉。”
姚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她身畔靠墙站着。
“多谢。”
林烟织拉了拉衣裳。
她稍微抬起了些头，自下而上打量着姚景。
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姚景的半张脸。
今晚无月，夜空黑漆漆一片，没什么光亮，她看不出姚景脸上的神情。
只是，她莫名地感觉到姚景精神紧绷。
是担心明天的事吗？
林烟织想了想后开口。
“明日……不管成与不成，记得护好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人还在，总会有别的办法。”
姚景忽的转头，露出一抹笑来。
“我知道。”
两人再次沉默。
过了许久，林烟织恍惚间听到姚景一声低语。
“你可想过离开皇宫？”
林烟织一怔。
“宫里的争斗，永不止休，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若是你不想再回去，我可以帮你。”
姚景的声音低哑，带着强忍的平静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期盼。
林烟织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
离开皇宫，山川大地任我遨游，那样自由自在的日子，曾经是她向往的。
如果是刚传来的时候，林烟织会毫不犹豫答应。
那时候的她，和周围的人还没建立联系，没什么感情，也不会在乎这样做的后果。
但现在……
林烟织眼睫微垂。
“多谢，只是，我不可能丢下小七不管，还有肚子里这个。”
她摸了摸肚子。
姚景目光微顿。
“七皇子会过得很好的，此事一了，林家所立之功，能保七皇子一世尊贵。至于这个孩子，我会视如己出。”
林烟织叹了口气，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她定定地看着姚景，片刻后才开口。
“抱歉。”
姚景眼中的光灭了。
他低着头，喃喃道。
“是我唐突了。”
林烟织想说些什么，可这时候厨房响起了一阵响动，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等回过头来时，姚景已经不见了。
林烟织站在原地，一声叹息。
她对姚景是有些歉疚，但还不至于为了这，而放弃现有的一切。
是，她是可以借此机会假死离宫。
但离开之后呢？
到时候她失去了身份，失去小七，失去章嬗和林家所有的家人，能去哪里？
跟着姚景吗？
没名没分，别说正妻了，妾都算不上，再者，暴露的风险极大。
图什么？
只图他的真心吗？
对林烟织来说，真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值得她付出那么多。
人心易变，谁知道十几年、几十年之后，人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一向是现实的，抓住现在能抓住的，努力谋求想要的东西。
这才是她的行事准则。
这一夜，不知道多少人无眠。
次日，林烟织起来时，被告知姚景已经带着覃福他们出去了。
她吐出口气。
“娘，我们也准备行动吧！”
林烟织和章嬗化了妆，换了衣裳，离开了城南巷子。
穿过大半座城后，两人分别，章嬗往西北方向的浣衣局去了，林烟织却是往东边一拐。
她来到了杜家。
杜家因为老爷子被罢了官，又补了罚款，只得卖了原本的房子，现在一家子都住在孙氏的嫁妆院子里。
林氏一病不起，现在家里都是孙氏做主。
她见到林烟织，险些惊得打翻了茶碗，赶忙拉着林烟织去了内室。
“娘娘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林烟织摆摆手。
“来不及叙旧了，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孙氏有些犹豫，试探着说：“娘娘先说说看是什么事，您也看见了，我们家如今这样子，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林烟织也不在意她的小心和试探，直接说了来意。
“我想让你帮我去一趟林太医的府上，林太医大概被人盯着，你去找他的夫人，他夫人娘家姓贾。”
孙氏盘算了一下，太医院如今只剩三个太医，姚家军对太医们的态度还好，这几日有不少人去那三位太医家中送礼，自己去，也不算显眼。
于是，她点了下头。
“娘娘找贾氏做什么？”
“你见了贾氏，只需说我们两家都姓林，是有缘，然后让她转告林太医，帮我找一种药。”
孙氏仔细记下了她的话，下意识问了句。
“什么药？”
林烟织嘴角勾了勾，露出个神秘的笑来，接着，附耳低语了一声。
孙氏脸色大变，惊骇地看着她，差点叫出声来。
林烟织做了个“嘘”的手势。
“如此，就有劳表嫂了，等事情定后，以表嫂的功劳，至少能得封个三品诰命，届时，就算杜家没有官身，外甥和外甥女的前程，也不用愁了。”
孙氏疯狂心动。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
“娘娘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林烟织放心地离开了杜家。
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京城表面平静，但谁也不知道，在这平静之下的暗潮有多汹涌。
与此同时，行宫那边，皇帝总算是接到了边军正率军赶来的好消息。
当然，边关不可能没人驻守，只能抽调一部分前来救驾。
几处关隘调的军队人数，加起来还不到四万。
柳岳率领的亲兵，也不过三万之数。
但京郊大营有几十万大军，若是被柳岳掌控，这四万人，也只是杯水车薪，没什么大用处。
皇帝早在几天前就派人去京郊大营联系了，但都一区误会，杳无音讯。
想来也能猜到，柳岳肯定派了人拦截，不可能让皇帝联系上的。
此时此刻，皇帝就陷入了两难之地。
是立即带兵出发杀向京城，还是再等一等其他地方的助力？
他心里很清楚，柳家也在拖延时间，时间越久，他们掌控的范围就会越大，到时候情况会更加不利。
但几位阁老都不赞成立刻出兵。
他们觉得，这几支边军实力如何都不知道，也没有配合过，战斗力肯定比不上柳岳的亲兵。
毕竟柳岳领兵作战的本事可不是吹来的，这十几年他一直驻守边关，和北族打仗，都是胜多败少。
说白了，就是这些大臣们，有些害怕柳岳。
皇帝一连三天都在跟内阁争论此事。
这一日，说的正激烈的时候，殿外的太监突然禀告说兰阳公主来了。
皇帝正想休息，就宣了兰阳进殿。
兰阳公主穿着一身便服，象征公主的头冠都没戴，几乎是小跑进殿内。
“皇兄，那个多罗公主想逃跑，被臣妹提前发现，抓住了！”
皇帝精神一振，立刻坐直了身体。
“哦？快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几位老大人也很好奇，都看向了兰阳。
兰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挺了挺背脊，说了起来。
“这多罗公主一直和她的随从在一起，皇兄先前嘱咐我多加照顾，我便让她住进了我的公主府，我和驸马回了王府居住。前日的时候，公主府的下人回报，发现多罗公主身边的人夜半悄悄离府……”
事情说起来，其实很简单。
多罗公主的亲事还没定下，让她住在哪里都不合适，兰阳想着自家两座府邸，便让出了自己的公主府，带着驸马搬回娘家去了。
多罗公主对此深表感激，每天都会去崇王府找兰阳，或者她的妹妹们。
她平时表现得大大咧咧，看起来对什么都很好奇，一副单纯的模样，但林烟织曾经提醒过兰阳，让她盯着多罗公主一些。
兰阳照做了。
她最开始发现不对劲，是多罗总是拉着她最小的妹妹要偷溜出门。
因着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崇王妃百般叮嘱孩子们不要随便出门，兰阳的小妹很听话，没同意，多罗就一个劲撺掇，小妹很伤脑筋，就告诉了兰阳。
这之后，兰阳就让人暗中盯着多罗，结果发现她每天都要出门，出门必骑马，说是散心，然后骑到城外去了。
有时候回来的早，有时候到天黑才会回来。
兰阳就叫人在城外的几条路守着，今天一早，多罗出门，直奔北城门，在城外和她的随从们汇合，竟是打算一路赶回穆科。
她回去要做什么，在场人都能猜得到。
几位大人们脸色都很难看。
“皇上，这多罗定是要回去报信。如今大乾内乱，若是被穆科知晓，他定会撕破合约，率军南下。届时咱们腹背受敌，恐更难应对了。”
皇帝面色一沉：“穆科狡猾如此，实难容忍。这多罗公主虽是女流，但显然和其父一样。我们都被他们骗了。”
“皇上打算如何？”
皇帝深吸了口气，一拍桌面。
“将多罗公主软禁于公主府中，稍后再处置。”
“至于她那些随从，都杀了。没了爪牙，任凭她再有本事，也做不了什么。”
兰阳不解。
“皇兄，为什么还留着多罗的性命？”
皇帝眼睛眯了眯。
“穆科贼心不死，想趁火打劫，朕又岂会轻饶？北族和我们不同，女子也有继承权，将多罗握在手里，就是一面旗帜。”
兰阳愣了愣。
礼部尚书睁眼看了皇帝一眼。
“北族不重礼教，大汗之位先传儿子，若是没有儿子，女儿亦可接掌。不过，穆科可是有十几个儿子的，轮不到多罗。”
一旁的禁军统领冷哼了一声。
“这有什么要紧的？大不了全杀了。”
众位大臣闻言心里一凛，纷纷侧目，看向了这位刚上任没多久的禁军统领。
这是个狠人。
皇帝敲了敲桌面，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穆科虎视眈眈，若再拖下去，其余部族也都得到消息，情况就更糟了。如今只有速战速决，尽快解决柳家叛军，命边军回防，才能杜绝北族入侵，尔等可还有异议？”
诸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一次，都没有再说什么。
皇帝站了起来。
“余拾接旨。”
一旁的禁军统领立即跪了下来。
“封余拾为昭勇将军，为三军统帅，即刻接管边军，三日之后，杀回京城。”
统领激动得浑身颤抖，用尽最大的声音高喊。
“是！臣遵旨！”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领命出去了。
皇帝夸赞了兰阳，加封她为护国大长公主，升了驸马为太仆寺卿，让他协助户部护送粮草和马匹。
这任务没那么危险，兰阳直接替她夫君接下了。
三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余拾率军出发，赶往京城。
这么大的动静，柳家自然也发现了。
柳岳第一时间进宫和女儿商议。
当天，宫里传出几道圣旨，都是加封柳家子弟的。
原本他们正在准备登基仪式，现在也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直接用最快的速度，把抱来的皇室幼儿送上了登基台。
柳眉抱着这孩子坐在龙椅上，感觉到了澎湃的力量。
只要杀了皇帝，这天下，就是她的了。
她太过兴奋，并没有注意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阵狂风，争席卷整个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