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你醒了？”
梅清竹望着他眼睛，足愣了半盏茶工夫，霍地站起身。
左右环顾，四下是厢房的摆设，他躺的床也小了一圈，上面还搭着她的手帕。
梦境与现实交缠着，她心中百味杂陈，怔怔地瞧着他，却发现他眼眸里竟也无比复杂。
“玉娘。”他发出沙哑的声音。
“嗯，你醒了？”
他不言，定定地凝视她，眼眸一阵一阵泛了红，像漩涡于深水下激荡，激起汹涌的浪涛。
许久，他低声开口，声音喑哑：“我为何还活着？”
“你为何不能活着？”她下意识反问，旋即想到什么，双目圆睁，直愣愣地瞪着他。
大病初醒，他还有些虚弱，无力地朝她笑了笑：“过来，坐近些，让我抱抱你。”
她依言坐近，他伸出手，一下将她抱得死紧，像抱着牵念一世的珍宝。
“对不起。”
他喃喃的声音呓语般颤抖：“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再也不会。”
她鼻间猛地一酸：“你...知道了？”
“嗯，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他眼中波涛翻涌，紧握她的手，紧得像要将她攥进骨血。
“玉娘。”
他只说出这两个字，随即声音就发了哽，再不能言。
这是他想了一辈子的人，是他苦苦煎熬过每个凄风苦雨的夜晚，睡里梦里苦苦追念摧心断肠的那个人，玉娘，玉娘啊...
“混蛋...”她叫着他名字，泪如雨下，咬牙恨骂：“萧珩，你可知道我有多害怕，糊涂虫，你都干了什么，竟以命去换我重生一世...”
“你可想过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我真恨你，叫我想你念你两辈子丢不开...”
她哭着骂着将头埋进他胸膛，拍打他，又想到他才方苏醒，急急忙忙站起身要去给他倒水。
“玉娘，别，你去哪里？”他无力低唤，攥住她的手，像紧攥救命稻草一般：“你陪着我，别走，别走。”
见她落泪，他竭尽气力抬起手，去揩拭她眼角水珠：“别哭。”
“别哭。”他红着眼对她笑，擦拭的手因乏力微微发着颤：“我这不是活过来了么？玉娘，别哭了。”
她背过身，肩膀哆嗦着。
“放开，混账东西，握这么紧做什么...”片刻，她咬牙切齿用力抽手：“我去给你倒水，还不放开么！”
他噙着笑，眼中是薄薄水光，垂下眼，使劲挪动身体，坐过来抱着她。
“我不想喝水，玉娘，你陪着我就好了。”
“我好想你，好想你，玉娘。”
“想我你还中毒，你差点就要抛下我了你知道吗？”她狠狠骂道。
“好玉娘，你别生气，是我不好。”
他声音低软，带着久病的无力，像落日西斜，余晖缠绵在琉璃瓦上那缱绻如丝的温柔痴心。
“是我让你着急了，是我...对不起你。我再不会这样了，再不会了，玉娘别恨我，好不好？”
那柔软得像要溺了她的声音让她越发酸痛：“又胡言乱语，我何时恨你，我恨你就不会为你...”
她猛地咽下喉中的话。
他却已敏感地察觉到，注视她，片刻，轻轻捋起她秀发：“你为我做了什么？”
“玉娘，我还没问你，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眸中似有火球灼烧，滚动着无数难言的情绪，令她几乎不敢对视他。
“没...没什么，是那位老道人，他自己提出，以自己的修为为你改了命。我们在草堂苑寻到他，我请他帮助，他就慷慨答应了。”
他似乎长长松了口气，目光依旧炯炯：“惠行道长云游四海，片叶不沾身，你是如何打动他，让他弃下修为的？”
她咬唇瞪他一眼：“你大病初愈，想那么多做什么？总归你如今没事了，我也好好的。他们道士慈悲为怀，心一软自然就做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好吧。”他轻叹一声，安静地将她拢入臂弯，收得紧紧的。
“当年的事，我对不住你，玉娘。”
怪不得她初见他反应那样怪异，怪不得她会有那些难以解释的举动，原来她，前世便是他思念一生的恋人...
她眼中又溢出水汽：“你没有对不住我，是大杲的毒太隐秘，防不胜防。若没有你为我改命，我也不能再遇见你了。”
“嗯。”他深深凝视她，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梅清竹猝不及防地迎上了他的吻。
炽烈又深入的吻，辗转往复，缠绵悱恻，就像要将她拆骨入腹，永不分离。
她紧紧闭上眼，眼尾涌出滚烫的泪花。
多好啊，他们还能用尽余生相伴在一起。
跨越前世今生，他们终是走到了彼此面前。
......
“主子？”
寒露试探着推门而入，便见自家主子伏在殿下身上，两人正吻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
这么一喊，梅清竹还没红脸，寒露自己倒臊得脸通红：“奴婢该死！”
哐地又合上门。
未几，墨风从外面挺着脖子进来：“殿下，您醒了？”
寒露跟在墨风身后，缩着肩膀，低着头，像地上有银子捡似的。
刚从鬼门关过一遭，萧珩此时生不起什么怒气，还对墨风微微笑了笑：“这些天辛苦你们了。本殿昏睡多久了？”
“殿下这已是第九天了。您现在身上如何？属下传杜太医来为您号脉吧。”
萧珩点点头。
杜院正兴冲冲进屋，为萧珩诊过脉，笑道：“殿下，您脉象已恢复正常，只是略有些虚弱。不要紧，您解毒解得快，休息半个月就一切如初了。”
“太好了。”
一屋子侍从个个如释重负。
殿下昏睡这几日，天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对内要照顾好殿下，对外又要防走漏风声，还迟迟寻不到解药，简直就是莫大的煎熬。
如今殿下苏醒，就该轮到那幕后黑手倒霉了。
“墨风，去将殿下苏醒的消息报与父皇母妃，稍后我就入宫请安。”
梅清竹吩咐着：“唔，所有这九天伺候殿下和我，以及府内外顶了事的，多发一年例银。”
“杜院正救治殿下，不辞辛劳，去将库房里的上品药材和石溪先生的画作取来，多谢院正大人这些天的辛苦诊治。”
杜院正是明帝心腹太医，根本不缺钱财，倒是这画作送到了他心坎上，推辞几番就乐呵呵收下来。
将杜院正打发到隔壁收拾东西，梅清竹又道：“惟行，你能解毒还多亏了惠行道长，不如让崔童带些东西去趟草堂苑吧。”
“现在你还没好，等你大好了，我们再亲自去道谢。”
萧珩一直默默听着梅清竹赏赐众人，闻言一笑：“我的人就是你的人，你尽管吩咐就是。”
“嗯，你没醒我自然随意吩咐，现在你醒了，我总要和你打一声招呼。”
“你不打招呼我也没意见，连我自己都是玉娘救下的，我岂敢违抗玉娘一分一毫？”
“贫嘴。”
他只是笑着紧握她的手：“你何时入宫？我才刚醒，不再陪我一会吗？”
梅清竹本想等杜院正收拾好，便同他一路进宫，听他这话，心中一软：“那我过会儿再走。”
“嗯。”他揽紧她，唇角微微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