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时间过去了。
在帕特里西亚的精心照料下,亚当的身体恢复的很好。
已经逐渐恢复到可以活动,上蹿下跳的地步了,所以没等亚当多笑几天,就被拉到了机械圣堂里当骡子使,被电流反复折磨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珍贵的素材总归要多用用,毕竟,亚当是唯一一个可以稳定进行高等级尤里乌斯链接的造热骑士,而且几乎没有过大的后作用。
要知道,尤里乌斯链接技术就是用驾驶员寿命换来的毒药,造热者的全身都是用精神感应框体做的,甲胄受伤了,骑士也会感应到相同的疼痛,链接等级越高,与甲胄的精神同步频率越是相同,骑士就越危险。
如果在高等级的尤里乌斯链接下受伤,被砍掉头部或者四肢,很有可能被极大的疼痛冲击大脑,从而导致脑死亡和衰竭性心脏停跳。
但是,大面积的精神感应框体也为造热者带来了绝无可能的敏捷和机动性,四米高的钢铁巨人可以像人类一样舞蹈,巧妙的扭转手部关节,将剑舞成为血腥的舞蹈。
所以造热者才始终未曾退出历史的舞台,一代又一代成为教皇国的武力支柱,在每一场战役里扮演关键性的角色。
最初的造热骑士以孤身一人冲入庞加大军的侧翼,撕开了牢不可破的长矛盾阵,全力挥舞起长剑,鼓动起腥风血雨,泼洒的鲜血如雨水般冲刷甲胄的机身,一层又一层,甲胄的驾驶舱里渗入浓腥的死亡气息。
累趴了的亚当双手撑在冰凉的扶手上,眺望机械圣堂中从高处倒下的猩红熔浆,那些灼热的粘稠液体将成为神之仆人的躯壳,利剑。
蓝色的冷凝剂也同样源源不断的从管道注入进去,为这座庞大的炼钢机器降温。
这片地下的钢铁王国沉默而肃杀。
已被唤醒的,和尚未被唤醒的许多造热甲胄都储藏在这里,无数的法柜成排堆放,倒像是幼稚园里的孩子们在午睡,只不过躺在里面的,都是些只要醒来就会大开杀戒的主。
肩膀披挂擦汗毛巾的驾驶员默默享受珍贵的休息时间,在这种地方呆久了,蟑螂的灵魂都会衰弱。
被电击,被榨取体力,被机械当成骡马使劲精神斑驳,背后的脊柱根根银针插入的伤痕清晰而疼痛,层层叠叠的药膏敷在上面,以掩盖溢出来的血。
军靴踏地的有力响声从别处靠近,他扭过头,用眼神询问那名传令员。
漆黑笔挺的坚硬军装,紫色的黑曜石纽扣。是狂怒骑士团的同僚。
“什么事?”
“团长阿尔格尼斯找您,亚当骑士。”
他皱皱眉。
“什么时候?现在?”
“嗯。很紧急,为您准备的马车就在机械圣堂外等候,请即刻动身。”
年轻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强硬而不容拒绝。
亚当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将肩上的汗巾留在护栏上,转身离开。
在走之前他拉过一个路过的机械师,让他告诉帕特里西亚自己有公务要处理,随后撒开手跟上传令官。
传令官走的很急,军靴踩踏地面的清脆响劲频繁而用力,亚当需要紧凑的迈步才能跟上他。
“什么事这么着急?最近的西陆不应该有战争爆发,至于政治,早就是一团糟了。”
“不,您有所不知。”传令官笼罩在阴影下的脸闪过一瞬的愤怒。“是教廷的大人物对我们出手了,狂怒骑士团的荣耀和尊严正在受到践踏!我们握住长剑的一千年历史,这其中的无数牺牲和付出,不是为了让他们毫无缘由的取闹!”
亚当愣住了,他从对方的话里感受到了莫大的,如山一般的恼怒。
教廷对军方出手了?如今几乎毫无话语权的教廷?
传令官低声对先前的话补充:
“枢机卿们...要收回所有造热者单位!他们要废弃造热骑士!”
他的呼吸骤停。
星历1182年,历史的洪流不再停步。
制宪议会决定收缴阿勒斯全国教士的巨额财富,以此来补贴教皇国财政的可怕漏洞。这一举措激恼了温墨落的红衣主教,枢机会的掌权人朱利厄斯。
至此,阿勒斯教皇国扯下了它的伪装,在世人面前暴露出四百年前的真面目。
原来自从星历8世纪开始,君士坦丁大帝平定分裂,这片大陆已不再如昔日般统一。
君主们私下签订协议,瓜分教皇国的遗产,各自管理统治,铸剑为犁,维持着表面上的安定。
而这份真面目时隔400年才暴露在世人的眼前,以无比的谎缪。
天主教虔诚的圣教徒早已猜测到了暴动和革命,将刀剑对准自己的子民,意大利王国继承了神权的威严,德意志帝国则以普鲁士的志铭继承了铁血与残酷。
当西大陆迎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落幕,获得珍贵的喘息时间后,才得以有空回头去看那段如野火般冉冉升起的革命历史,那些在风雨中飘荡,雨落长街,人头落地的时光。
短短的169年时间,温墨落的深宫阁楼经历了五次不同的共和党派更易、一次帝制崛起,一次波旁王朝复辟——而阿勒斯本身也从联邦制解体成为三个独立的王国,分别为『法兰西共和国』『德意志帝国』『意大利王国』。神权分崩离析,自由的思潮席卷西陆,为整个世界带来新的风潮。
而敲定后世百年混沌与战乱的那场大灾变,其实早就发生了。
四天后,分裂后的教皇国发动了内部战争。
以温墨落为首都的法兰西共和国,即将经受由四个帝国组成的反法同盟战争,四十万重兵囤积边境,随时准备跨越玛瑙河,发动神圣的战争。
而刚刚推翻王权与神权的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尚且还是个处于襁褓中的孩子。
温墨落公社即将在风雨中摇摇坠地,成为历史碑文中的第一块,起点。
蓝白军装的龙德施泰特站在温墨落的海岸港口,眺望远处落下地平线的夕阳,忽地哀叹。
“战争,又要开始了。”
他转过头去,如巨人残骸尸体的战列舰鱼骨才刚刚生产完成,华美的钢铁船脊光洁如新。
“可是这里仍然是一片狼藉啊,还处于襁褓中的孩子,怎么能和四个正直壮年的老人打仗呢?”
星历1182年,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正式进入紧急动员状态,扩大国民自卫队规模,征召粮草与钢铁从事生产。
整个世界都将讨伐这片极西之地,因为这里是诞生了共和与平等思想的法兰西共和国,全天下的贵族都不能容忍资产势力的壮大,否则他们也会成为下一个被推上断头台的贵族与君主。
而在法兰西的背后,是从未探索过尽头的大西洋,他们无路可逃。
一群漆黑的男人都矗立在昏黑的港口末路,剪影坚硬而肃杀。
海津特·坎玻斯收起自己的大袍,腰间的指挥官军刀霜亮凄冷。
“有什么不敢的?”他震声咆哮,声若悬河“整个天下都想灭亡温墨落,因为什么?因为温墨落里藏着魔鬼?藏着暴徒?错!因为温墨落的共和便是整个世界的全新开端!”
“他们想杀死我们!这很好!就如同庞加的王想要杀掉阿勒斯的教皇!旧王总是不能容忍新王,因为新王总是会摘下旧王的头颅作为酒杯,缀饮天下的权力!”
他森然大笑,笑的那么痛快又那么舒畅,牙间却仿佛咬着滔天的恨意,他来到了一片空旷的舞台,他渴望了很多年的舞台,
将来的法兰西皇帝,伟大的巴拿马将军开启了他的旅途,他的传奇军旅生涯。
而时值炮兵上尉的海津特·坎玻斯本不该有这么多随从和侍卫,唯一的解释是他们并非军衔上下职的关系,他们只是一个俱乐部中政治同好的关系。
一群...自发簇拥一个强而有力君主的忠臣。
热月党永远是一众政治党派中最特殊的存在,他们不谈论政治,不谈论制度。
他们只谈论暴力。因为军人们从来不担心自己的政治处境,国家永远需要军人,需要强大的军事作为根基。
漆黑的鸦群收敛起他们的长长黑翼,将整片天空的夕阳都掩盖在云层之上,恍若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