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九十八章 传承枷锁
焚天扬的手指拂过熔岩池滚烫的边缘，细密的火星粘上他布满新旧伤痕的手背，瞬间熄灭成灰。
空气中硫磺与焦臭魔气浓稠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刀片。
脚下，黑蚀峡谷深处传来沉闷的呜咽，那是被姬家与肃清卫反复净化、却依旧顽固扎根于此界的魔意残渣在蠕动。
环形铸剑台以整块断裂的龙脉晶簇为基，粗糙的棱角折射着地心深处引上来的熔岩红光，像一颗在污浊魔土上强行搏动的心脏。
他抬头望向环形山口狭窄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厚重低垂，缝隙间偶尔漏下几缕惨淡天光。
峡谷两侧陡峭的崖壁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肃清卫的玄甲在暗色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姬家子弟的紫袍在凛冽罡风中翻卷如旗，更远处，影影绰绰是妖族各部形态各异的轮廓，压抑的呼吸和兵甲摩擦的细碎声响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海洋。
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落在那座熔岩池中心的铸剑台上。
“东西齐了。”姬玲珑的声音在熔岩池翻涌的气泡爆裂声中传来，冷冽得如同极北玄冰。
她一步步踏上铸剑台，每落下一步，脚下晶簇便无声地亮起一道细微的紫纹。
焚天扬转身，看到她手中托着一物——那仅剩一尺余长的轩辕剑柄。
古朴的青铜色剑柄布满细密的裂痕与暗沉的血锈，握把处缠绕的布帛早已朽烂不堪，唯有末端残余的几道古拙纹路，隐隐透出几乎被时光磨灭的浩然之气。
它太残破了，像一块从泥泞里挖出的废铁，与姬玲珑指间流淌的、属于玄尊巅峰的强大力量格格不入。
“吾族传承，亦是枷锁。”姬玲珑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
她将轩辕剑柄轻轻放在铸剑台核心预留的剑座凹槽内。
青铜与晶簇接触，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只有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在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荡开。
剑柄上那些断裂的纹路，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随即彻底沉寂，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焚天扬深吸一口气，那灼热污浊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他探手入怀，取出一个沉重的铜匣。
匣身冰冷，触手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那是无数生命凝聚的余温。
打开匣盖，没有璀璨宝光，只有一卷暗沉如凝血、边缘被无数手掌摩挲得毛糙不堪的兽皮卷轴。
他缓缓展开。
血色，刺目的血色扑面而来。
那并非朱砂或颜料，而是真正的、层层叠叠、早已干涸发黑的人血！无数名字、手印、甚至是以指为笔书写的简短祈愿，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地覆盖在粗糙的兽皮上。
有些名字被泪水晕开，有些指印残缺不全，更多的是简短的、带着绝望与最后疯狂的呐喊：“杀魔！”“护我孙儿！”“天不亡我人族！”……字迹深深陷入皮肉纹理，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属于泥土与死亡的气息。
这是薪火堡最后几十万幸存者，咬破指尖，蘸着心头血写下的“万民血书”——众生的愿力，沉重得让焚天扬托着它的双臂都微微颤抖。
他闭上眼，仿佛能听到那些微弱心跳的汇聚，那些在魔灾与饥寒中挣扎求存的呐喊。
他不再犹豫，将这承载着全部绝望与希望的沉重之物，双手捧起，庄严地置于轩辕剑柄旁。
血书触碰到剑柄的刹那，那些凝固的暗红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缕细微如发丝的血色光丝，悄然缠绕上冰冷的青铜，试图唤醒沉睡的古老剑魂，将其包裹，缓缓注入剑柄深处那道最深的裂痕。
“该你了，老龟。”焚天扬看向环形山壁一处突出的平台。
龟万年庞大的玄龟真身盘踞其上，龟甲上的古拙纹路此刻正流淌着微弱的光芒。
他身边，三位气息沉凝的妖族大祭司双手结印，口中吟唱着苍凉古老的咒言。
龟万年缓缓抬头，浑浊的眼中光芒凝聚，他猛地张口，喷出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土黄色光柱，直射铸剑台中央！
光柱并非射向剑柄，而是在即将触及剑柄上方的虚空时骤然爆开。
光芒如水流淌，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一块不规则的、仿佛包裹着混沌星云的晶石虚影。
虚影内部，隐约可见一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金色魂火在极其缓慢地明灭。
混沌玄晶投影！龟万年庞大的身躯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龟甲上的光芒急剧黯淡。
维持这道投影，抽取的是他近乎枯竭的本源。
“吼——！”龟万年发出一声压抑痛苦的嘶吼，拼尽全力维持着投影的稳定。
那混沌虚影缓缓沉降，最终悬停在轩辕剑柄上方尺许，丝丝缕缕混沌迷蒙的气息垂落，与众生血书上腾起的血色光丝、轩辕剑柄本身残余的微芒，三者开始极其缓慢、艰难地互相缠绕、试探、融合。
一股难以言喻的、夹杂着洪荒、悲愿与混沌初开意味的气息，开始在铸剑台上弥漫开来。
焚天扬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熔岩的红光彻底烧尽。
他猛地踏前一步，双臂高举，十指如钩狠狠插入脚下炽热的环形铸剑台！体内早已濒临枯竭的真元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姿态倾泻而出，沿着晶簇的脉络奔涌。
“地脉龙火，听吾号令——起！”
轰——！
环形铸剑台猛地一震！中心熔岩池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赤红的岩浆狂暴地向上喷涌，炽白的火焰核心温度骤然飙升了十倍！足以融化玄铁的热浪轰然扩散，环形山口两侧最近的修士闷哼一声，护体灵光剧烈波动，修为稍弱者口鼻溢血，踉跄后退。
整个黑蚀峡谷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熔炉。
地心深处被引动的狂暴地火，如同被囚禁了千万年的狂龙，咆哮着冲出束缚，化作一条直径数丈的赤金火柱，将悬空的轩辕剑柄、万民血书、混沌玄晶投影完全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