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小时，第二本统计完。对上了，符合本福特定律。
于是，王大卫就更懵了。这玩意怎么时灵时不灵呢？那就没办法了，只有加大样本量，下一本，换支马房的试试。
王大卫一口气又试了六本。结论：四本能对上，四本对不上。
崩溃啊！崩溃。
眼看要中午了，洒家怎么交差？难道跟王叔说我画了一上午的“正”字？
说到底，查账这活儿需要找出哪个数字有问题，被篡改过。可我就是没这本事嘛！鬼才知道合理范围应该是多少。还这么多，两房涉及的条目我估计得有好几百种，愁死了。
或许，可以试试另外一种笨办法。
一种类型的数据，按时间排序，应该是一条相对平稳的曲线。即便有起伏，也应该大差不差。所以，如果出现“离群点”的话......
不过这工作量太大，非人力所为，得靠计算机，那就必须先文字识别。
翻开一页，王大卫喜上眉梢。虽然都是手写的，但写得非常工整，换句话说就是，匠气十足，跟印刷的似的。
要的就是印刷体，识别率高。感谢大宋的公文书写制度。
来来回回穿了好几次，工作完成。还真被王大卫找出十四处离群点。十四张图表也画好了。横轴是时间，纵轴是价格\/数量，离群点圈出来，写清楚来源于哪一本哪一页......
王大卫抱着工作成果，走出西耳房。
“叔，忙着呢！”
王韶抬头，老怀大悦。大卫这孩子真不错，整整一上午，待在房间里埋头苦干。比老夫家那个小混蛋可强多了。
用手一指，道：“坐。自己搬把椅子。”
“好嘞！”王大卫落座，将怀里抱着的账册和纸张放在案头。
王韶含笑点头：“看起来，你干了不少嘛！”
“不敢，不敢。”王大卫赶紧谦虚两句，随后决定，从头说起，“叔，有这么个事。您不是让我查账嘛！我们川越国正好有个本福特定律。”
“哦？本姓，倒是少见。”
王大卫：本福特姓本吗？有姓本的吗？嗨！无所谓啦！曹七还认定灰姑娘复姓仙度呢！你就姓本吧！
“确实少见。不过这个定律挺有意思，它是这样的......”
王大卫讲完，王韶一脸的不可置信。本福特定律极其反直觉。
王大卫赶紧补充：“它有严格的证明。呃......叔，您《数学》读到哪儿了？”
“第三卷，已经读完。”
王大卫：“那就行了。”又在心里补了一句：您都可以参加高考了，“证明过程是这样的......”
王韶沉默。因为，他听懂了，是真的听懂了，不是那种出于对某人的信任而选择无脑相信的假懂。搞军事的人数学思维其实都不错，否则，活不下来。
王大卫继续道：“于是，我就试了八本账。结论是：这四本，符合本福特定律；而这四本，对不上。您瞧，差好多。”
王韶眉头紧皱：“所以，你认为这四本有问题？”
王大卫：“这个嘛......说实话，我不敢确定。万一，本福特定律不适用于大宋呢！”
“嗯！倒是有这个可能。”
“所以我就又干了点儿别的。您看，这是河西房去年发往西北的弩弦。横轴是时间，纵轴是单价和数量。这里，这个点，很奇怪，很突兀。数学上叫离群点。它在这本账的第73页。还有这个，这是......”
王大卫一项一项讲过去，都是自己的辛勤劳动啊！希望能让王叔满意吧！
然而，他不知道，此刻，王韶的心中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贪腐！绝对是贪腐。而且，不是小贪，而是大贪，巨贪，甚至是......窝案。只有那个什么离群点才是合理的，其他的，统统有问题。
好小子，真有你的。半天时间就找到了证据。
可是，你为什么不明说呢？满嘴数学词汇，半句与“贪”字相关的都没有。
这是为什么？
哦！老夫懂了。你真把自己当幕僚了啊！幕僚只管出主意，提供线索，定性的工作是属于幕主的。
可是，这还用老夫定性吗？这就是贪腐啊！汴梁贪一笔，前线不知道要枉死多少人。你，你小子不会以为老夫会选择同流合污吧！
回想今早，王大卫看见两口大木箱抬进西耳房的那一幕......
混账，你个混小子，气煞我也。让老夫表态是吧？哼！痴心妄想，老夫偏要让你先表明态度。
等王大卫一项项讲完，王韶平复心情，缓缓开口：“既然如此，你当如何？”
王大卫：我当如何？我哪知道该如何？我能力也就这样了，到头了。瞧这意思，王叔不太满意啊！可我真的尽力啦！要不，破财免灾？
讪笑一声，王大卫道：“这个，叔，快中午了。您新官上任，是不是该请同僚搓一顿？上官、下属，打成一片，都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工作嘛！您放心，钱我来出。人，您定，多少都行。樊楼，不让您掉了脸面。”
王韶：怎么突然扯到吃饭上去了？还用了如此蹩脚的理由。
就算要请，也应该是老夫的下属们请我才对。老夫已经收到风声，过两天休沐之日，他们就会行动。至于老夫宴请上官和同僚，则万万不可。枢密承旨这个级别，要尽量避免这种事，徒惹非议。
难道这小子不懂？又或是，两国风俗不同？还是说......哦！老夫明白了，他这是想摆一出鸿门宴哪！
两大箱子账册，他一上午才弄了八本。要全过一遍，不知何年何月。鸿门宴，敲山震虎也好，打草惊蛇也罢，很有必要。
尤其是，张山甫。他参与了吗？这个问题太重要了。他是老夫的顶头上司，虽然，老夫很善于跟顶头上司作对。
王韶点头道：“也好。不过中午时间紧迫，来不及。放衙之后吧！”
王大卫：放衙？也就是下班。那，不好吧！我虽然没打过几天工，但也知道打工人的心态。老子卖身一天只卖8小时，8小时之外，还是我自己的。谁特么乐意跟你聚餐呢？回家陪老婆孩子不香嘛？你特么是资本家还是奴隶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