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飘伸出手，指尖在他额间轻轻一点。
清凉的蓝色能量自陆良海眉心扩散开来，周围的场景开始变化，刹那间，这股神秘不知出自于何处的能量将他拉入另一重幻境。
“我答应了那个人一件事情，就是替她找到儿子，这样她才会把剩下的一切都告诉我。”林亦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只可惜她对她的儿子一无所知，我只好赌一把。如果这层幻术对你无效的话，我就只能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咯。”
“为什么是我？”陆良海呆呆地问。
“因为你们有着相似的美人尖。”林亦飘说，“显性遗传，我也只能通过这个来判断了。无所谓，赌错了大不了就从头再来。”
他无所谓地摊手，这是陆良海在被幻境包裹前最后见到的景象。
黑色越来越深，直到他的视线全都消失，而后，遥远的黑暗中，一点橙红色的光芒缓缓涌现，如火焰般在陆良海的眼中不断升腾。
那是什么？他很想问，但他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同时他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火焰越燃越大，直到蔓延他的身体。陆良海丝毫没有畏惧，任凭火焰包裹住他的身体，这种时刻常人或多或少会有些恐惧，可是他不怕，因为在他的大脑里没有恐惧这个概念，还有就是这火焰实在很温暖。
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人抱住他的脑袋，仅仅一瞬。
空间再度恢复，映入眼帘的是原本那流光溢彩的虫洞隧道，以及林亦飘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怎么样？感觉如何？”
整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陆良海那慢半拍的反应神经也许根本就没感受出什么，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说了句：“很温暖。”
“噢。”林亦飘大喘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那看来我没赌错。”
“……为什么？”
“什么？噢，你是想问为什么要做这些么？”林亦飘挠挠脑袋，停滞的虫洞再度运行起来，“有言在先，我可不是为了什么母子重逢的感人场景才做这些，你的父母是谁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当然，如果你能和他们团聚，我也会为你感到高兴。”
他向前走出半步：“离开神禁之地的时候，我和那女人做了个约定，她在人间游历行走的时候，曾经和一名男子相爱并诞下一子，她一直抚养那孩子长大到6岁，与她度过了非常美好的亲子时光。”
“但我没有这种记忆。”
“别急，听我说完。在她知晓自己要成为圣女之后，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再陪伴儿子走过接下来的人生了，于是她用秘术洗去了儿子所有有关自己的记忆，将他留在贝尔罗岛的福利院，成为众多孤儿中的一个。”
故事说到这里就结束了，这个故事简单却完整，是陆良海六年简洁的概述。
“她答应我，只要我能把她的儿子带到面前，她就会告诉我在神禁之地被她隐藏的那部分真相。”林亦飘的神情忽然严肃，“她说，被隐藏的这部分真相，和水无月所执行的崩塌计划有着直接的联系。”
“心情如何？”林亦飘转身看他，“马上要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想必你一定很激动吧？”
陆良海没接他的话，他就像往常那样低着头，不知道说些什么，总之沉默就是包住他的壳，是他面对这个世界最好的防御。
“我不知道。”
脱口而出的还是那句话。
“意料之中。”林亦飘走上前拍拍他的肩，“一个多月前，我即将见到我母亲的时候，我也是这种想法。相较于我的经历，这一切对你来说太过突然，没有心理准备，无措也是很正常的。”
陆良海点点头。
“真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陆良海突然开口，“那片幻境，为什么就消失了？”
“噢，听那个女人说那是侍魂一族的幻术，只有侍魂一族的人才能在那片幻境中看见东西。”
“就这样消失了吗？”
“当然啊。”林亦飘说，“毕竟这世上的东西都不是为了存在而存在，而是为了消逝而存在的。”
“林学长。”
“嗯？”
“既然那些真相那么重要，为什么她不直接说？”
林亦飘一愣，随后一笑。那笑容很浅，却让人感觉到他是真真切切地在笑，他的脸庞好似水面，被风轻轻地吹开，有了一层浅浅的涟漪。
“因为每个人都有私心啊。”他就那样笑着，“就算这个世界要毁灭了，但我还没见到我的儿子，那么即便他要爆炸又与我有何干系，我大可以用这些条件威胁任何人。”
“人本来就是感情极为扭曲的东西。”
身旁流光溢彩的隧道褪去，场景转变为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宁静村落。林亦飘和陆良海出现的瞬间有不少视线朝这边看了过来，第一反应是警惕，当看清站在前面那个身材矮小的男孩后，居民们更是警铃大作，更有甚者直接冲进屋子举起了菜刀。
“你来干什么？”侍魂一族的族人对他大喊。
“与你无关。”林亦飘摆摆手，“让开。”
这句话不是请求，而是告知。他像个君王一样轻轻把手一推，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簇拥着挡在他们身前的那些人拍开，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这个动作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干净利落，如同他的态度一样决绝。
“走吧。”
按照以前的性子，他多半还要和这些等闲之辈磨磨唧唧费一番工夫，就算是说不出好话，也不会用这种强硬的手段开路。如今什么都变了，他的力量，他的心性，他看人的眼神。
即便是承受谩骂也无所谓了，前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就那样带着陆良海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走了过去，饶是众人心有不满，也没有一个敢站出来阻止他。曾经的林亦飘很享受这种感觉，只要足够强大，再叽叽喳喳的麻雀也会在强力面前闭嘴，现在他却无心沾沾自喜。
陆良海跟在他身后，目光在那些被林亦飘推开的人群上一一扫过。这些就是与他流着相同血液的族人们，他从未见过他们，因而此刻确确实实地看见也没有多少感觉。他只是觉得他们很可怜，一直待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还如此弱小。
就像草一样，而林亦飘是劲风，稍稍挥手，就能将他们吹得连根拔起。
“你要的人我带来了。”林亦飘停住脚步，“我留给你们母子充分的叙旧时间，在那之后我就要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他让开位置，陆良海的视野突然开阔起来，眼前的女子身穿和服背对着他，贴身的服装修饰出她身体曼妙的曲线。她头发盘起，簪子将千丝万缕汇成一个完美的圆。
“你来了。”
女子转过身，双眼温柔地注视着他。那张脸很美——这是陆良海最直观的感受，他脑袋里没有什么形容美的词汇，美丽是他的第一反应，可这张脸上的风霜和沧桑同样不容忽视。一道道皱纹像是刀痕，被岁月随手挥下留在了她的脸上。
“你好。”陆良海朝她礼貌地打招呼。
“陆良海，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个名字。”雪乃歉疚地笑笑，“身为一个母亲，说出这种话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嗯。”陆良海闷声答应。
“你和你爸爸还真像，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和你一样，像个木头一样一句话都不会说。”
林亦飘退到角落里，叉着手靠在墙边，他闭上眼睛，想稍稍放松一会儿。
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喂？”
“林学长，进展如何？”那头传来月神崎的声音，“那人真是阿海的母亲吗？”
“他们正在叙旧呢。”林亦飘转移话题，“苏恒交给你的提案看过了吗？”
“看过了，但……”
“那份提案确实没什么精彩的地方，所以你不需要全看，只要看看第三章就行。”
“第三章？”月神崎闻言点开电脑上的备份文件，“我看看……”
“多看几遍，我想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能看懂的，大主席。”林亦飘说，“挂了。”
神禁之地只有白天和黑夜，从没有阴晴之分，这里终年温暖和煦，安静得连微风吹拂的声音都显得吵闹。林亦飘恰好躲在墙壁后的阴影内，阳光就落在他脚边。
他忽然想起一年前那个温暖的冬日。
“喂？”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慕枫的声音，“到了么？”
“嗯。”林亦飘漫不经心地抠着手指，“那边怎么样？”
“一切都好，放心。”慕枫说，“太云离开你照样能运作。”
“嘁。”林亦飘冷哼一声，“这样一看我倒是故意给你们制造麻烦了。”
“能量场的状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稳定，就现状来看，还没有撞向能量秩序的趋势，因此暂时可以放心。”
“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林亦飘说，“毕竟你可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慕枫。”
比起林亦飘不够强力，比起郑世夜不够聪明，却比这二位乃至整个太云都要冷静。唯一不淡定的时候，就只有知道自己的爷爷亲手杀害了好友父辈的那几天。
“我就当这话是在夸我了。”
“还有事么？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嘟，嘟，嘟，嘟。”
慕枫挂电话的速度出人意料地快，连句再见的时间都没留给他。林亦飘烦躁地挠挠头发，将手机丢进口袋。
神禁之地的天空也有白云，林亦飘抬眼，困意滋生，像是夏夜的白昼一样绵绵不绝。
清醒的时间可真漫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