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只人鱼将身一跃，轻盈地跳入海中，海面上溅起一朵朵的浪花。
船上的人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似乎是在怀疑面前所见是否是自己的幻想，亦或是白日梦般的奇遇。
但更多的人，更加对国王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认为国王真的是圣主选中的唯一使者和发言人，所以才能预测这一切。
国王享受着子民们敬仰的目光，但面上的表情依旧带着焦急，弯腰看着海里，似是在期待人鱼们能把公主救上来。
殊不知，早已偷天换日，瞒天过海。
片刻后，人鱼们“无功而返”，国王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欣喜。
暂时找不到才好。
找不到，他们才能暂时留在人鱼所在的这片海域。
国王并不是很担心翎澜的安危。
之前在城堡，沅蔚一直照顾着翎澜，让他没有试探翎澜的机会，后面沅蔚“失踪”，国王暂时需要不想露出破绽，便一时没有对翎澜下手。
现在，到了人鱼的地盘，正好一举三得。
一为有借口留在这片海域。
二为测试翎澜到底有没有人鱼的能力。
三……
就算翎澜没有人鱼的能力，会溺水而死，那又如何？人鱼可笑的善心也会促使他们使用鱼鳞的能力的，这就是他的第三个目的。
他多想知道人鱼究竟是如何使用鳞片的能力，是否真的能起死回生和实现任何愿望。
因为无论是他，还是之前的每一代国王，都只能把鳞片磨粉泡下，发挥一点点延长寿命的功效，这样的损耗显然太大了。
“抱歉，并没有找到那位公主。”
青如的发尾还带着水，眼神直直地看向国王。
之前他潜入城堡，也曾暗自观察过国王。
而此刻，是他第一次面对面和国王交锋。
在亲自和国王接触之前，他就曾听闻太多关于国王其人的话语。
一开始，来自沅蔚。
青如曾通过海螺的传音，一次次倾听沅蔚描述的国王。
沅蔚有着蓝色的鱼尾，那抹蓝色宁静温柔，如大海一般蔚蓝，又带着一抹微紫，在深海之中摇曳而过。
当沅蔚来到陆地，和国王初遇，当天夜里，青如就收到了沅蔚的传音。
“阿青，人类世界好神奇，我遇到了人类的国王，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帮我解围。”
青如听着海螺里传来的声音，嘴角牵起微笑，为她感到开心，“那就好，希望你在人类世界玩得开心……”
话音未落，青如的微笑停滞了一下，郑重地对沅蔚说：“阿沅，我也快到成年期了，等我来陆地找你。”
“好呀，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
海螺里记录着她们对话的点点滴滴，两个人鱼想一起亲历海洋之外的广阔世界。
沅蔚和青如分享着她所看到的一切，她对青如说，“人类世界的爱情似乎更多是异性，就像人鱼一样，也需要延绵子嗣。”
“但我也见过同性之间的爱情，男男女女，各不相同。”
“阿沅，那你呢？”
海螺里的声音安静了片刻，传来沅蔚迟疑的声音，“我还不知道。”
“但我想，只要相互喜欢，相互爱恋，无论是任何性别……又或者是别的，都没有关系。”
青如那时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任何性别”这四个字上，却不曾想，沅蔚的话语中另有深意。
直到海螺里，关于国王的词句，越来越频繁的出现。
青如才意识到，沅蔚喜欢上了人类国王。
直到现在，青如的心里其实都分辨不出，她或者他，是否在嫉妒着国王。
沅蔚于青如而言，是比亲人更亲的存在，她们在海中一同遨游，一蓝一青的鱼尾曾彼此缠绕，为族人们献上曼妙的舞蹈。
青如习惯了沅蔚的存在，所以当她的话语中频繁出现另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青如退缩了。
只要是沅蔚喜欢的，就好。
只要是沅蔚喜欢的，就足够了。
只要是沅蔚喜欢的，就是完美的理由。
人鱼一族生来团结，生来就互相有着牵连，青如分不清自己对待沅蔚是何种感情。
而青如渐渐明白，这种感情，或许比人类歌颂的爱情更为深沉，比生命更为纯粹。
青如嫉妒人类国王吗？
这一点，无法得知。
但或许，当青如的成年期来临，选择自己的最终性别时选择了男性，就意味着“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唯有一点，始终不变。
“他”或者“她”，于人鱼而言，不过虚妄。
在漫长的生命面前，万事万物都渺如尘芥。
而人鱼的生命和宇宙相比，也不过须臾一霎。
青如祝愿沅蔚能够幸福快乐，可日月盈仄，青如渐渐发现，沅蔚并没有那么开心了。
沅蔚曾开心地和青如分享人类婚礼的特殊，两只人鱼都在惋惜那时青如还不能上岸。
那时的“上岸”，是两人眼中的自由。
是鱼尾暂时替换成人腿后的不拘于水。
后来，沅蔚有了自己的孩子，青如的内心更加释然。
可沅蔚越来越不开心了。
她说她不自由。
不自由。
仅此三字，青如就明白，沅蔚一定是经历了什么。
可是海螺联系不上她了。
青如眸光微动，看向国王的眼底。
人鱼一族不争名利，只求自由，从青如上岸以来，他就见过无数人类的眼眸。
在人类的眼中，也有喜乐悲欢，愁苦怒怨。
国王的眼中，满是算计。
自以为是圣主的传音者，只不过是戴着伪装成和善的面具。
青如的嘴角扯了扯，问道：“那位公主，是怎么掉下去的？”
国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人鱼会过问这件事情。
他立马侧身，看向身后的船员。
船员收到他的眼神指示，立马说道：“陛下，停靠时船有震动，公主应当是没有站稳，失足而坠。”
国王埋脸而叹，假惺惺地说：“圣主保佑，铃兰一定不能有事。”
紧接着，他的手松开，揩了揩眼角的泪水，问道：“在我们没有找回公主之前，可以留在这一片海域吗？”
“圣主将赞颂你们，我是人类的国王，定将为你们送上国王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