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雪山遇险
第三天的黎明来临得异常缓慢,仿佛被山岭吞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透帐篷,惊醒了处于浅眠中的加藤惠。
“大家赶快起来!”莎拉的声音透过帐篷的布料传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紧迫感,“马利翁山那边的天气比预想中要糟,我们得提前出发。”
加藤惠从睡袋中坐起,目光扫过身旁空荡的位置。加藤悠介的睡袋安静地叠放在角落,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床的。
掀开帐篷的一角,冰冷的空气立即涌了进来,外面的世界笼罩在一片铅灰色的晦暗中。
天穹压得极低,浓重的云层几乎触手可及,仿佛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山谷。
阵阵寒风裹挟着细小的水珠,打在脸上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带来一种尖锐的刺痛感。
“风向突然变了。”杰克的声音在营地中回荡,莎拉一边翻译一边协助大家收拾行李,“气象站说南极寒流正在加速推进,马利翁山的降雪时间将远远早于预期。”
“你们昨天不是说可以随时取消行程吗?”琳达下意识裹紧了衣服,脸上写满了不安。
“现在折返已经来不及了。”杰克遗憾地摇了摇头,眉间的沟壑皱得很深,“我们必须抢在暴风雪来临前穿过危险地带,否则可能会被困在半山腰。”
莎拉在翻译时刻意放缓语速,试图用温和的语气缓解紧张的氛围:“别太担心,我们经常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大家只要注意保持队形,听从指挥就能安全通过。”
她的笑容中带着安抚的意味,却难掩眼底的一丝忧虑。
……
天际才泛起一丝微光,队伍就踏上了征程。
杰克走在最前面开路,两对欧洲夫妇和琳达紧随其后,莎拉则是留在队伍中段照看大家,至于加藤惠和加藤悠介依旧走在最后,脚步声在寂静的山间回荡。
随着海拔升高,地形愈发险峻。茂密的山毛榉林逐渐被低矮的灌木取代,植被稀疏得如同虚设。
潮湿的空气中浮动着冰冷刺骨的寒意,风声在耳畔呼啸,越来越大。
“注意看前面。”杰克停下脚步,指着前方说:“在天气转坏后,我们只能靠这些标记确定方向。”
莎拉同步翻译道:“这些红色的标记是官方设置的路标。我们接下来要穿过一片岩石区,标记会变得越来越少,一定要牢记它们的位置。”
队伍在沉默中埋头前进,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天空阴沉得令人窒息,寒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能见度在急剧下降。远处的山峰如同被抹去了轮廓,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灰白。
“暴风雪好像要提前来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杰克回头对大家喊道,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失真。
翻译完这句话的莎拉抬头看了眼天色,语气里带着关切,“加藤小姐,你还好吗?”
加藤惠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其实已经感到有些呼吸困难。寒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迎面刮来的风让她几乎睁不开眼,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渗入肺腑。
“再坚持一下。”莎拉轻声为她打气,“我们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就能抵达安全区。”
话音未落,一片雪花便轻盈地落在她的肩膀上。转瞬间,更多的雪花在空中起舞,风声呼啸着穿过山谷,卷起无数晶莹的碎片在半空中旋转。
视野中的世界开始模糊,所有的色彩都被白色吞噬。短短几分钟内,视野内的能见度便下降到不足五米。
“都靠近一点!”杰克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喊:“注意保持队形!”
莎拉也用日语向惠重复这个警告,可在呼啸的风声中,连近在咫尺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白茫茫的雪雾中,其他人的身影开始变得朦胧。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闷响突然从山顶传来。
那声音虽不响亮,却让整座山脉都为之震颤,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巨物正在苏醒。
经验丰富的杰克脸色瞬间大变。
“快跑!”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是雪崩!所有人立刻离开这里!”
紧接着,更多的闷响如同雷鸣般接连不断地传来。
山坡上的积雪开始龟裂,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无数细密的裂纹在雪面上蔓延,像一面即将破碎的镜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加藤惠惊得愣在原地,恐惧如寒流般从脊背窜上,冻结了她的思维。
她看到前方的成员在风雪中拔腿狂奔,看到莎拉在焦急地向自己挥手示意,然而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头顶压下!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声响,仿佛整座山都在咆哮。
数十万吨的积雪夹杂着碎石从山坡上倾泻而下,汹涌的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吞噬着一切阻碍。
狂暴的气流卷起无数雪粒,在空中形成一道白色的浪潮,将人类的渺小衬托得如此鲜明。
“惠!”加藤悠介的吼声穿透呼啸的风雪传来。
他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动作干净利落地将她推向一旁。雪流几乎擦着他的衣角呼啸而过,那一瞬间的凶险近得让人心惊。
慌乱中,加藤惠的背包被凸出的岩石勾住。
她本能地想要解开卡住的背带,加藤悠介却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扯断了背包带,动作快得让人难以反应。
“别管背包了!”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声音里满是不容抗拒的坚定,“跟我跑!”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任何犹豫都可能意味着死亡。身后传来积雪崩塌的巨响,大地在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裂开一道深渊。
失去背包的加藤惠只能紧紧跟着他的脚步,在翻滚的雪雾中奔逃。
方向感在这片苍白的世界里完全失去了意义。
前方的队伍早已消失在风雪中,耳边只剩下雪崩的咆哮与狂风的呼啸。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冰刃,刺痛着肺部。
加藤惠感觉自己就像被卷入了一场末日风暴,每一步走起来都要用尽全力,但脚下的松软积雪却让她一次次陷入其中。
不知何时,加藤悠介突然猛地回身将她拉入怀中。动作又快又准,带着一种本能的保护欲。
几乎是同一瞬间——
“轰隆!!”
一块被雪崩卷起的巨石擦着他们呼啸而过,裹挟着足以致命的力量,气流掀起的雪雾在空中形成一道白色帷幕。
如果再晚一步,那块石头将直接击中加藤惠的头部。
他们没有时间为此庆幸,身后的雪崩已越来越近,震耳欲聋的轰鸣让人几乎失去思考能力。
汹涌的雪流正以每秒数十米的速度推进,所过之处连参天的大树都被连根拔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加藤惠的体力在急速流失,双腿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寒冷与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生死一线间,加藤悠介的心跳声透过厚重的衣物传来,急促而有力,在这片冰雪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
“趴下!”他突然一声厉喝。
没等她反应,他已经用身体将她牢牢护在身下,同时死死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
下个瞬间,裹挟着碎石的巨大气浪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震耳欲聋。
碎石不断击打在他的后背,但他始终不为所动,用身体为她筑起一道坚实的屏障。
等第一波气浪掠过后,他立刻拉起她,“抱紧我!”
话音未落,就一把将她抱起,朝着某个方向疾奔。狂风呼啸,雪粒如刀,两个人在绝境中苦苦挣扎,与死神赛跑。
突然,前方的景象让加藤悠介脚步一顿——
“那里!”他的声音几乎要被风声盖过,语气中又带着一丝希望。
透过呼啸的风雪,一个漆黑的轮廓在山壁上若隐若现,像一道通向生机的裂隙。
来不及细想,他立刻抱着她冲向那处凹陷,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推入了岩层深处。
“小心!”
他的声音还在空中回荡,汹涌的雪流已从洞口呼啸而过。
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推向洞内,加藤悠介立即护住她的头,用身体替她挡住冲击,直到撞在内侧的岩壁上才停下。
随之而来的黑暗笼罩了他们。
洞内弥漫着泥土和苔藓的古老气息,空气潮湿而阴冷。耳边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以及外面雪崩的轰鸣。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世界仿佛被浓缩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
“别动。”加藤悠介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平静的语调中蕴含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手电筒的光束划破了黑暗,在潮湿的岩壁上跳动。
光影交错间,这个天然的庇护所逐渐显露出它的轮廓。这是一个不大的天然岩洞,约能容纳四五个人活动。
古老的岩石表面布满了风化的纹路,洞内地势微微向下倾斜,石子和泥土铺满了地面,角落里零星地生长着一些耐寒的苔藓,在光线下泛着微弱的绿意。
洞口呈不规则的三角形,眼下已被崩落的积雪堵住了大半,只留下一道细长的缝隙与外界相连,风声低沉的呜咽不断从缝隙中透进来。
令人欣慰的是,这个山洞向内延伸的深度足以避开外面的风雪,而且洞顶的位置也比较高。即便外面的积雪继续崩落,短时间内也不会完全堵住那个通气的缝隙。
这个偶然发现的山洞,竟成了他们在风雪中的庇护所。
加藤悠介不由松了口气,从背包里递给惠一套干燥的备用衣物,“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赶快换上这套。”
“谢谢,你有没有受伤……?”加藤惠的声音有些发抖,显然余悸未消。
“这种程度的伤不碍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你暖和起来。”加藤悠介拿起手电筒,主动向洞内深处走去。
“我去检查一下这里的地形,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或者积水的地方,你换好衣服以后叫我。”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手电筒的光线也越来越暗,最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光点。
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让加藤惠稍稍松了口气,黑暗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雪水早已浸透了登山服,寒意正顺着湿漉漉的布料一点点渗入皮肤。
湿冷的布料紧贴在身上,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粘腻感。连手指都冷得有些发麻,就像被困在一个冰冷的茧中。
衣物的更换比想象中要困难得多,寒冷让手指失去了灵活,使得拉拉链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
等好不容易换上干燥的抓绒衣与登山裤以后,加藤惠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套衣服的尺码明显偏大,不仅袖子长出一截,裤腿也需要卷起来,但柔软面料所带来的温暖仍然让她长舒一口气。衣物上残留的薄荷香气也让人感到安心,充满某种熟悉的气息。
她本想收拾一下地上的湿衣服,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背包已经遗失在雪崩中。
所有的补给物资、替换衣物、甚至是保暖手套,全都消失在了那片白色的浪潮中。残酷的现状让她心底一沉,一种无助感悄然而生。
“好了吗?”加藤悠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既不着急也不显得刻意,“这里面没有其他出口,不过结构还算稳固,用不着担心坍塌。”
“嗯。”她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但我的背包好像弄丢了。”
“别管那些了。”他一边走回来一边说:“我背包里的东西足够用,先应急一下。”
他怀里还抱着一些枯枝,似乎是在检查山洞时顺便找到的。
“我先生个火。”加藤悠介利索地清理出一片地面,选了个略高的平台架起柴堆,“这里离洞口有段距离,空气流通会好一些。”
火光很快亮起,在昏暗的山洞里投下摇曳的影子。温暖的光线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山洞不再显得那么阴冷。
但在火焰照亮黑暗的瞬间,加藤惠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额角赫然有着一道触目惊心的狰狞伤口,鲜血正顺着轮廓分明的侧脸缓缓流下。
后背的衣物也被岩石撕裂,隐约能看到暗红的血迹在布料上慢慢洇开,形成一片深色的花纹。
“你受伤了……”她下意识地想去查看他的伤势,然而还没等她靠近,就被他轻轻避开。
“我没事,先让我看看你。”他轻声说着,反而仔细打量起她的情况。
火光下,她身上只有些许擦伤,而且大多是在跌倒时蹭到的。明明是那么凶险的绝境,她却连衣服都没有破损。
加藤悠介由衷地松了口气,语气中透着明显的释然,“还好,只是一些轻微的擦伤。”
加藤惠抿紧了嘴唇,胸口泛起一阵酸楚。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还把她的安危放在首位,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得想法子暖和起来。”他边说边整理营地,声音平静得就似身上的伤口不存在一般。
他从背包里取出防潮垫铺在地上,又把唯一的睡袋展开,动作既利落又稳健。
明明额头的伤口还在慢慢渗血,他却只是随便用纱布按压着伤口。鲜血染红了雪白的纱布,在火光下尤其醒目。
见到这一幕的加藤惠轻轻吸了一口气,摊开手掌对他说:“……把医药包给我,我帮你处理一下。”
声音虽轻,语气中却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这种罕见的强势让空气凝固了一瞬。
加藤悠介停下整理营地的动作抬头看向她,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对上她的眼神时又作罢,只好将医药包交给她。
“你转过去。”加藤惠轻声说:“我先帮你处理后背的伤。”
加藤悠介点点头,顺从地在火堆前坐下,背对着她小心褪下外套。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似乎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牵动着伤口。火光在他裸露的上半身投下跳动的影子,让那些伤痕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我要开始了,你忍着点。”加藤惠边说边用湿纱布清理伤口,动作轻柔而细致。
他后背的伤比想象中还要严重,锋利的岩石划破了衣物,在背上留下好几道深深的伤痕。温热的血迹还在缓缓渗出,并与泥土和雪水混在一起,在皮肤上形成深邃的痕迹。
他的背微微绷紧,却始终一声不吭。
唯有借着火光照亮那些细微的肌肉颤动,才能透露出他在强忍疼痛,这种沉默的坚韧让加藤惠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是不是很痛……?”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不会。”他的语气依然平静,似乎在努力让自己显得游刃有余,“这点皮外伤不算什么。”
加藤惠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只有亲手触碰这些伤口时,才知道他伤得有多严重。
而在刚才的雪崩中,他一直都在用身体护着她,即便被乱石击中也不曾松手,那种毫不犹豫的保护让她既感动又心疼。
她无言以对,只是更为专注地给每一道伤口消毒、包扎。她的动作又轻又快,力求不给他带来更多痛苦。
“这样做可以吗?”她不太确定地问道,有些担心自己的包扎技巧。
“嗯。”他的回应很轻,还带着一丝温暖:“你做得很好。”
这句简单的回应让加藤惠的动作顿了一下。每当她对某些事情缺乏信心时,他总会这样鼓励她。
“……好了。”处理完后背的伤口,她又绕到他面前,“额头的伤也要处理,你把头低下来一点。”
在火光映照下,他英俊的侧脸罕见地带着一丝疲惫。发丝凌乱,血液沿着伤口缓缓往下流,在他苍白的肤色上显得格外刺眼。
加藤悠介下意识地偏开脸,试图躲开她的目光,“前面的我自己来就……”
“别动。”加藤惠打断他的话,开始动手给伤口消毒,眉头因为心疼而微微蹙起。
这么近的距离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温热而平稳,带着令人安心的节奏。
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额角的伤口,在替他清理凝固的血迹时,不经意间与他对视。那双眼睛里除了一贯的温和,还藏着一些她读不懂的情绪。
说起来,他曾经为了保护朋友而跟别人在校园打架时,自己好像也是这样帮他处理伤口的。时隔经年,这一幕竟然以如此相似的方式重演了。
“好了。”她轻轻贴上最后一块胶布,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眉头。
加藤悠介伸手碰了碰额角,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谢谢,手法比我专业多了。”
这个笑容让加藤惠有些恍惚,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又浮现出来,那些他对自己的关心,那些不动声色的照顾,那些为她遮风挡雨的瞬间……
外面的风雪声似乎变得更大了,风声穿过洞口的缝隙带来阵阵寒意。
但在这个小小的山洞里,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只有火光在跳动,映照着两人的身影,在岩壁上投下交错的阴影。
沉默中,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颤打断了加藤惠的思绪。
她这才注意到山洞里的温度在不断下降,火堆的光芒也渐渐变弱,在黑暗中孤独地摇曳。
即使换上了干燥的衣物,那种由内而外的冷意始终挥之不去。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火光在视线中晃动,连岩壁的轮廓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你的脸色很差。”加藤悠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脸色不禁一沉,“你在发烧。”
加藤惠摆摆手,刚想说没事,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就让她差点栽倒。加藤悠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因为牵动到伤势而皱了皱眉。
“对不起……”她有些愧疚地说道,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勉强。
“不要紧。”他的声音很轻,但不容置疑,“你赶快进睡袋躺下,你之前被雪水淋湿太久,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
加藤惠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身体一会儿冷得发抖,一会儿又热得难受。就连呼吸的节奏也乱了,有时觉得空气稀薄得快要窒息,有时又觉得胸口烫得好似着了火。
“悠介。”她突然喃喃道:“我们的新作该怎么办……”
“什么?”
“工作室……你新企划的作品……”她含糊地说,眼神有些涣散,“截稿日期快到了……”
加藤悠介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轻声说:“别担心工作的事,等我们回去再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随后起身走到洞口,用登山镐小心地凿着积雪。
寒风夹杂着雪花从缝隙中灌进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但他依然专注地忙着手里的工作。
加藤惠虚弱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准备些冰块。”加藤悠介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小袋盐和一个防水袋,动作熟练地将它们混合,“我用盐和冰做了个简易的降温袋,会比湿毛巾擦拭有效。”
很快,一个冰袋就放在了她滚烫的额头上。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怕弄疼她。
“乖,这样你会好受一些。”他说着,完了又转身去添补那堆渐渐变小的火苗,背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高大。
她看着他在火光下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好后悔。为什么自己要执意跑来这种地方?现在不仅倒霉地遇上雪崩,甚至还连累了他……
山洞里的温度仍在不断下降,刺骨的寒意从岩壁中渗出。加藤惠感觉到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那触感温暖而有力,让她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
“你的手冰凉。”加藤悠介将她的手捂在掌心,“只有睡袋可能不够暖和。”
加藤惠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或者抽回手,但发烧带来的虚弱感让她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她只能感受着那份温暖,听着篝火的噼啪声,还有他平稳的呼吸。
不知不觉中,周围的温度似乎更低了,就连篝火都显得有气无力。
“冷吗?”加藤悠介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他一直守在她身边,没有休息。
加藤惠摇摇头,忍不住把身体缩成一团。高烧使她的意识十分模糊,身体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寒意的侵袭,让她止不住地发抖。
“这样下去不行。”加藤悠介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你的体温一直在下降。”
他将手电筒凑近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眉头顿时皱得更紧。她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白,脸颊却烫得吓人,呈现出强烈的反差。
“你把睡袋拉链拉开。”他有些犹豫地说,仔细斟酌着措辞,“我抱着你,这样会暖和一些。”
理性让加藤惠觉得自己应该拒绝,但虚弱的身体和不断侵袭的寒意持续消磨着她的倔强。甚至连思考的能力都在慢慢流失,只能感受到那种彻骨的寒意。
见她没有回应,加藤悠介又补充道:“在这种温度下,体温继续下降会很危险。”
他的声音十分冷静,不带任何暧昧的意味,这种语气反而让加藤惠感到安心。
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表示默许。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加藤悠介松了口气。
伴随着轻微的响动,他开始调整睡袋的位置,以确保跟篝火保持适当的距离。他的动作很轻,就像担心被她反感,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心。
“可以吗?”他再次征询她的意见。
加藤惠轻轻嗯了一声。下一刻,一个温暖的怀抱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她。
“睡吧。”他的声音很轻,宛如夜晚的絮语,“我会看着你的。”
加藤惠本以为自己会感到不自在,但意外地并没有。或许是因为高烧的关系,又或是因为太过疲惫,她只觉得很安心。
他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驱散了些许寒意。她能听见他平稳的心跳,一下一下的,穿透了风雪的呼啸,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恍惚中,她感觉到他轻轻擦拭她额头的汗水,调整她滑落的冰袋,甚至在她因为发烧而无意识呓语时,温柔地回应着。
外面的风雪依然在咆哮,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洞里,一种奇妙的温暖正在悄然滋长。
“谢谢……”她在半梦半醒间轻声说。
“嗯。”他声音里带着不同以往的温柔,“好好睡吧,我一直都在。”
加藤惠在这份温暖中慢慢闭上眼睛,在发烧带来的混沌中,许许多多的画面开始闪现。
她想起了初次在丰之崎见到他的场景,想起了他在班里向她借的笔记,想起了他在参观社团时为自己挡下的棒球,更想起了他在学生会竞选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交织,像一幅不断流动的水彩画,在她的意识中轻轻晃动。
那些曾经让她困惑的情绪,那些一直放不下的执着,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不一样的温度。
山洞内的火光轻轻跳动着,在粗糙的岩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风从缝隙中吹进来,带着雪花的寒意,却衬得这个小小空间愈发温暖。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在寂静中起伏。
她仍不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也不确定未来会怎样,就像不确定这场暴风雪何时会停。
但此时此刻,被他轻轻拥在怀里,聆听着那颗平稳跳动的心脏,她却觉得能这样依靠着他也没什么不好。
风雪的呼啸渐渐远去,连篝火都在温柔地低语。临睡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他轻柔地为她掖了掖睡袋,又把“退烧药”喂到她唇边。
女孩将自己委身于睡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避难所里安静地睡去。
山洞中只剩下火光与呼吸交织的声响,无言的温暖在黑暗中静静流淌。
小小的空间里,却仿佛包含了整个世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