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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镇微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即便魏源说施礼糊涂,但是想来施礼能在朝廷混这么长时间,最基本的情况还是知道的。析产案是民事案,南京刑部虽然被北京刑部夺了很大的权力。

但对南直隶内部的情况,还是有管辖权的。

如果施礼真是一心想帮谢肇,是有办法的。

但是决计不是这个办法,一句弑父,不管是口不择言也好。还是确有其事,这一件事情就通天了。

一个地方官要是将这样的大案给判错了,那是要牺牲自己的政治生涯的。

但是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朱祁镇想要的真相。

谢启也好,谢肇也好,朱祁镇从不关心这里面谁是苦主,而是关心到底有多少官员牵扯进来,或者说,能牵扯进来多少官员。

朱祁镇看向刘球,说道:“刘球,朕准备派卿南下两淮,主审此案。不知道刘卿意下如何?”

刘球说道:“老臣乃国家重臣,此案虽然有涉人伦天道,但不足以让老臣前往,都察院一御史足矣正视听。陛下如果另有使命,还请名言。”

朱祁镇也知道,很多事情都糊弄不了这些人精,特别是盐法的风声,还没有传到下面的人,但是这些人都是大明决策的核心圈的人。

该知道都知道了。

朱祁镇也不必隐瞒了。他说道:“刘卿所言极是,一桩案子而已,自然不比惊动朕,还有一个大学士,刑部尚书,都察御史在这里商议。”

“朕要卿南下,所查的不是区区一桩案子,而是盐政,其中有多少情弊,有多少不堪,通通给朕查出来,朕要看看,朝廷给灶户拨的银子,哪里去了,太宗皇帝所定下的余盐官收,就这是这么收的?”

这是朱祁镇最最愤怒的一点。

是的,除非谋反大案,什么案子要皇帝过问细节,根本不用,当下面敢什么吃的,除非这样的案子涉及了党争。

就如同杨士奇之子的杀人案,朱祁镇也从来没有问过,其中经过,所杀何人。

因为不用问,刑部,大理寺,锦衣卫,东厂,早就将这一件事情查得清清楚楚的了。

其实盐商贪得无厌,朱祁镇虽然感到无奈,但是也并不意外,毕竟盐商豪富,后世都有传闻。

而且总体来说,盐商或许有枉法之辈,但是本质上是钻了朝廷的漏洞而已。

这是商人的本质,不好说什么。

朱祁镇即便处置他们,也不过要钱,未必要命。但是有些人却不一样了,特别是余盐高价收购所用的银子。

朱祁镇是在户部查过的,这银子拨下去了,而且一年比一年多,似乎余盐的产量一年比一年高。

但是灶户那边却是没有。

或者说不能说没有,不过折三,折二,甚至是折一。

如果说用宝钞卖定额盐,是历史遗留问题的话,那么高价收购余盐的政策,是纯粹被人层层扒皮。

反正这些灶户也是求告无门。

而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朱祁镇用脚趾头想,刚刚开始他们不过是想克扣一点,结果越来越多,有些地方干脆不给了。

盐商赚得钱,还情有可原,但是这些银子,却是要人命的。不能让人活,就会有人造反。江山不是他们,他们不心疼,朱祁镇却是心疼的。

刘球也是一个刚正无私的大臣,听了朱祁镇的话,说道:“陛下之意,臣知道了,只是臣请陛下一事。”

朱祁镇说道:“何事?”

刘球说道:“请陛下派一员大臣,去南京坐镇。”

魏源一听,立即说道:“陛下,不至于此吧。”

扬州与南京相距太近了。

想来就知道,扬州的事情,南京那边是少不得有干系的。派重臣坐镇南京,也就是说刘球打击范围,将会空前的大。

否则不需要一个重臣坐镇南京。

一时间,朱祁镇也愣住了。

刘球这样大臣,有时候朱祁镇也压不住他们。一个秉承为民请命之心,此刻又有了朱祁镇的尚方宝剑。自然是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但是这未必是朱祁镇所想要的结果。

虽然现在看起来,里面仅仅牵连一个南京刑部尚书。但是谁知道这些盐商背后有谁?不说在大明,就是在现在,那一个富豪背后没有靠山。特别是其中很可能有勋贵参与。

朱祁镇一时间有些犹豫。

刘球自然是一把好刀,却不知道会不会割伤了自己。

不过片刻,他下定了决心,心中暗道:“朕已经提前给张辅打过招呼了,至于不听招呼的,就不要怪朕了。”

给朱祁镇决心的不仅仅是张辅的支持,还有孟瑛此刻就坐镇京中,手中有数万人马。再加上宣宗皇帝留下的御前兵马。还有朱祁镇权威日盛,对京营的掌控也不如当初那么无力了。

如果勋贵真不听话,该修剪枝叶,也是要修剪一二了。

朱祁镇说道:“正好,魏国公一直想去南京,就如他所愿吧。丰城侯李贤久镇南京,与社稷有功,就召入五军都督府吧。”

“如此,卿有后顾之忧吗?”

刘球说道:“没有了,臣此去,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还天下一个郎朗乾坤。只是臣定然会秉公执法,如果下面官员安安分分,臣也决计不是酷吏。”

朱祁镇听了,居然想笑,刘球话里的意思,居然担心朱祁镇为了政治目的,大搞株连。但是朱祁镇早就看清楚了官僚的性子,很多时候,都是大查有大问题,小查有小问题,不查就没有问题。现代的官员是如此,虽然正统年间总体来说,政治还是比较清明的,杨士奇的眼光可是毒辣的很。但真以为就是太平盛世,官员个个尧舜。打死朱祁镇都不相信。故而朱祁镇说道:“就依卿之言,朝廷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刘球答应下来,立即准备行状。居然将随从丢下,自己带了几名随从,轻车简从,先去扬州了解情况。

就在刘球之后,都察院又派出几名御史领衔,奔赴各地了,虽然两淮是主要的盐业产地,但是并不是说,除却两淮之后,就没有地方产盐了。

且不说沿海的海盐,就是山西,甘肃,四川,云南,都有池盐与井盐,都是要一一清查的。

不说都察院这边的行动。

单单说魏国公徐显宗,进宫一趟,回来之后,就有一点神色恍惚。

他一直想坐镇南京,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一回南京,就有这么大的事情,盐商背后到底有什么,魏国公或许要比朱祁镇清楚。

别的不说,魏国公在南边就有关于盐的买卖。他虽然不过问,但是也知道其中利益特别大。

这一下,他手中就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让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思来想去,暗道:“罢罢罢,既然皇帝想,我魏国公就纳一个投名状了。”

想来想去,徐显宗心中还是不甘,毕竟同样是国公,他祖上还是开国第一功臣,中山王徐达。而今却比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差多了,甚至还在黔国公沐家,定国公一脉后面。

徐显宗委实不甘心,而且徐家富贵已足,什么盐利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盐上这些钱,难道魏国公府就过不下去了?

徐显宗一点都不在意这点钱,他在意的却是要得罪不少勋贵了。

只是而今得势的都是靖难勋贵,即便不得罪,他们对徐家就多友好了吗?

故而徐显宗立即下令将家中任何关于盐利的事情,都清理干净。

至于如何清理,自然是带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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