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几个不理解中部盟军的操作。
殊不知,盟军内部也不是很赞同的。
林素听到建议的时候都笑了。不是被气笑,纯粹是被蠢笑了:【且不说沈幼梨身边有重兵保护,连她自己也是当世高手。怎会毫无征兆就崩逝?她有什么理由在这时崩逝?】
人家在揄狄山脉打了大半年的仗,花了月余清缴盟军残兵,小心谨慎将战线推到揄狄山脉外,这时候突然病逝了?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除非中部盟军这边有汉光武帝转世。
林素更倾向于康国这边整啥幺蛾子。
这只是她抛出来的鱼饵。
沈幼梨是死是活,等个三五月再看看呗。
要是死的,康国也不可能硬撑这么久还不撤兵,要是活的,用不了多久就会有进一步的军事行动。只是这些道理无人愿意听,林素也懒得讲。中部盟军对三支古老病种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为此宁愿忽略许多不合理的地方。
虚影:【或许他们还瞒了你什么。】
盟军对林素颇有微词,一直怀疑他立场,自然有什么机密计划瞒着他也是情理之中。
林素:【……】
虚影飘到他跟前:【哎,别费脑子了。】
按照中部盟军这群疯子的损人不利己的做法,这一仗下来还不知能活下几个人,兴许连林素也难逃一死。死了好啊,所有人都死了跟他作伴,他也不用看着打打杀杀烦心了。
林素抿唇。
虚影晓得他又暗恼生闷气了。
【我出去透透气。】
林素长得再好看也架不住他一天天耷拉个脸,虚影看多了甚至有种胃疼——天晓得他多久没胃疼这种毛病了。除了林素没人能看得见他,他也放心大胆到处飘荡闲逛看热闹。
只可惜活动范围有限。
不过一刻钟,正挑灯磨剑的林素便看到虚影溜溜达达飘了回来:【安之,大消息!】
林素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虚影:【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消息?】
林素嗤笑:【不是你说别再费脑子了?有什么大消息也跟我无关,我何必再问你?】
【你好没意思。】虚影都佩服自己这些年居然能忍下林素的臭脾气,【你不问没关系,我告诉你也一样。我刚瞧见有人出营。】
【这不正常?】
中部盟军专程挑今日后半夜动手。
兵马都已经准备完善了。
虚影道:【是康国栾公义的学生。】
林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尔后才想起来项招被中部盟军所俘,其身体成了中部分社高层的容器,如今的“项招”可不是栾信学生,皮囊里面住着不知多少岁的老东西。只是,虚影不提中部分社高层,只说是栾公义的学生……
他讶异道:【项来去不是死了吗?】
容器原主人肯定会被抹杀干净。
项招的意识一直还在?
甚至在这个节骨眼拿回了身体控制权?
虚影笑得幸灾乐祸:【我可以肯定,那绝对是项招,盟军这次夜袭要踢上铁板了。】
毕竟,眼神是骗不了的。
行将就木的灵魂即便塞进一具年轻皮囊,眼神也是黯淡无光的,透着一股子腐朽气。反观青春正茂的灵魂,眼神自带一股勃勃生机。
林素道:【未尝不是计中计。】
倘若真是项招的意识,这证明盟军所谓的夺舍永生就是一个笑话。林素忍不住动了动嘴角,想看盟军这帮人的热闹。他与盟军不是一路人,还几次被甩脸排挤,这次自然不会上赶着自讨没趣。项招这事,他权当自己不知情。
项招扭头看蒙上黑布的囚车,心底发凉。
中部盟军下令让老登将一批东西送至埋伏地区,项招便趁其出营之时将控制权拿回。她在这段时间早就摸清夺舍她身体的老登身份,扮起来有八分像,又是视野不佳的晚上,不怕被发现。项招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暗中给公羊永业发出讯号,盼着对方行动能快点。
“全都小心一些!”
抵达目的地,囚车黑布被解开,露出里面被五花大绑的“人”。说这些是“人”也不太准确,一个个青面獠牙,眼白多得不正常。它们的嘴巴四肢都被厚重粗布裹了个严实。
士兵分工合作将它们从囚车抓下来,丢进事先挖好的地下空洞。地下洞穴四通八达,密密麻麻挤着千余“人”。被丢下去的不仅有人,还有受了重伤的活人兵卒。一声声短促凄厉的惨叫很快被咀嚼吞没。那些昏迷着被丢下去的还好,有些是保持清醒被丢下去的。
窸窸窣窣的动静持续了小半刻钟。
囚车卸货完毕,一众士兵又面无表情将坑洞出口填上,仔细处理好伪装,填上旧土。
项招漠然看着这一幕,直到负责此事的武将前来禀告行动进程:“一切处理妥当。”
“它们……不会逃出来?”
武将颇为自信道:“逃不出天罗地网。”
但等敌人被引诱过来就难说了。
“将军行事周全有度,此次回营见了盟主,本官自会替你在盟主面前美言两句的。”
这名武将是底层庶民出身,这个身份在中部算是天崩开局,往上爬不容易。因此他虽有着不错的实力,却没有被重用的可能,经常干一些脏活累活看大门的活儿。他一门心思钻尖了脑袋想往上钻营,只可惜没什么人鸟他。
他对夺舍项招肉身的老登殷勤备至,时常送礼想攀附上袁氏,要是能被接纳改一下出身就更好了。老登对他不冷不热,将人吊着。
这会儿听到回应,武将自是欢喜。
埋伏完毕,众人预备回营。
刚走了没多远,项招勒紧缰绳停下。
队伍也被迫跟着停下,武将投来关切问询的眼神,项招却没头没脑道了一句:“你来得也是够慢的,再迟一些,黄花菜都要凉了。”
武将瞳孔一颤,刚要反手将腰后战刀拔出,耳边就听到谁的脖子发出清脆咔嚓声,之后才感觉自己身体从马背坠落。有一道人影从天而降骑在他的战马上,抬手给他补一刀。
跟着此人又武气化卒,迅速清场。
此地动静被随行而来的文士以言灵蒙蔽。
公羊永业:“祖宗,老子来得够快了。”
他也没想到项招会这时候联系他。
一时都顾不上还在哭灵的沈棠。
公羊永业跟沈棠借了栾信就跑过来。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冒险。要是项招这边人手再多一些,自己清场速度慢一些,怕是要打草惊蛇。不过,褚无晦说不用担心,他也就信了。
项招提醒他:“将这些尸体埋了或者烧了,血腥气息太浓容易引起那帮东西躁动。”
公羊永业:“什么东西?”
“中部盟军这帮丧心病狂的东西,他们在前面设了埋伏,用牲畜活人当食物,养了不少青面獠牙的怪物,就等着咱们踩上去上钩。”
公羊永业一听就知道是啥东西。
怒骂道:“这帮疯子!”
康国那边刚有控制疫病眉目,中部盟军又在前线搞事情?这帮人是真不怕被反噬啊。
“来去。”
栾信也从暗中走出。
他见项招手脚完好意识清明,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看得出来,夺舍她的老登很爱惜这具身体,吃穿用度皆是最佳,硬生生将项招养得面色红润,个头拔高了,脸也胖了两圈。
项招下马行礼:“老师怎么亲自来了?”
“恰好没什么事情,来接你回去。”
真实原因是他实在哭不出来。
也不是谁都是顾池这种没皮没脸的戏精,一哭二闹三上吊都能拿捏。本该是悲伤的事情,愣是搞出喜剧效果,灵堂那边闹哄哄得吵得人头疼。项招不知真相,只觉心中温暖。
“学生不孝,让老师挂心了。”
栾信更担心另外一件事情,他问道:“夺舍你身体的人还在不在?对你可有影响?”
一具身体怎能有两道灵魂?
目前可供参照的例子也就贺述兄弟。
只是这对兄弟生来就存在的,只是身体在娘胎里面发育出了差错,这才不得不挤在一具身体。项招是后天被人夺舍,身体强行被塞进来一具灵魂,也不知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学生已将其压制,短时间应该不会有影响,届时还需要麻烦老师将其斩草除根。”
项招自己动手也是可以的。
只是涉及灵魂,识海灵台又太脆弱,一个操作不好引起对方自爆反抗,项招也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若有栾信等人护法,她就有十成十把握。即便中途灵魂受损,也有杏林医士及时提供治疗,能将损失降到最低。项招挑这个时间点“反水”,自然是有重要情报。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
“老师,学生这里有紧急情报。”
夺舍她的老登在中部盟军地位不低,能接触到不少机密行动,若非如此也不会被派来当监军负责洞穴设伏了。除了地下埋伏的“怪物”,盟军今夜还准备出兵夜袭康国大营。
说完,项招又顿了顿。
“……盟军这边有个文心文士擅长星象,他发动文士之道说康国帝星已不在人间。”项招自然是不信,但架不住那个文心文士确实有本事,盟军斥候也发现康国在准备建造黄肠题凑。今日看到老师,她就知道这事儿子虚乌有。沈君真要有事,她老师早就哭死了。
哪里还能一脸没事人样子?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栾信道:“个中有误会,主上无恙。”
项招也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说完,她自己先懵了一下。
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老师对盟军今夜行动并不惊讶?”
栾信刚才的反应非常淡定。
似乎她说了一件他早就知道的事。
“嗯,提前收到了相关消息。”
其实也没早多久,就早那么一会儿。
项招失落地半真半假道:“哎,学生还以为带回来多重要的情报,能建一番功劳。”
“这事儿要怪就怪褚无晦,你要是早个一个时辰,就能赶在他跟前了。不过你年轻,以后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栾信眼底发现清浅笑意。有这事业心,干什么都会成功。
项招忙摆手。
她哪里真敢怪褚尚书啊。
听到褚曜只比自己早一个时辰,项招没什么埋怨,反而是自豪更多一些——也不看看她是跟谁比。栾信见她神情无甚不悦,颇为满意。一念天地宽,文心文士忌讳钻牛角尖。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中部盟军那种疯子遍地的地方,栾信就担心项招在那边混久了容易移了心性。如今见她念头通达,这才真正放下心。只要维持这份通达,项招即便不在朝堂也能发展得不错。
“不可骄傲自满,但也不用妄自菲薄,你带回的消息也有大用。”栾信想起自己出发前跟褚曜短暂对视,心下啧了一声。以褚曜如今的文士之道,他不可能不知道设伏一事。
知道,却只字不提。
这里头就很耐人寻味了。
应该是晓得自己无意间“抢”了项招这个晚辈的功劳,这才故意隐瞒了一手,让项招不至于颗粒无收。思及此,栾信心下不由好笑。
这王庭上下哪个不是人精?
项招不知内情,只是细说自己这阵子在盟军卧底探听到的各种消息,情报大大小小、零零碎碎。要不是怕夺舍她的老登发现,她都想记在纸上:“老师,还有一个消息——”
她曾尝试将盟军投放病种的消息传出去。
“老师可有收到警示?”
应该有,不然老师怎对那怪物毫不意外?
栾信拧眉:“你曾传出这消息?”
“老师没收到?”项招面色蓦地发白。
“没有。”
项招:“……”
康国不是从她传出去的消息知道古老病种一事,那她放出去的消息去了哪儿?或者说是被谁截获了?她的身份其实早已经暴露了?
栾信也想到这个可能。
只是他不急:“天塌了有褚无晦顶着。”
那个文士之道实在太变态了。
看得他都心痒难耐。
好在同僚的就是他的,他不用羡慕。
公羊永业一人吭哧吭哧忙着处理战场,没好气道:“你们这对惫懒的师徒,就不能过来帮老子一把?真当老子是不花钱的杂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