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走。
——余晗念
就在她盯着手机屏幕，眼神放空，陷入一种茫然的饥饿与无措时，手机屏幕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一个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傅闻津”。
余晗念的心跳，毫无道理地漏跳了一拍。她盯着那三个字，愣了几秒，指尖才像有自己的意识般，划过了接听键。
“阿念？” 傅闻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是清朗温和的底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睡醒了？感觉好点没？”
这熟悉的关切，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余晗念努力维持的平静阀门。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嗯。”她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
“放心，我都已经解决好了。”傅闻津的声音平稳而笃定，像是在汇报一件已经圆满完成的工作。“发布那个偷拍视频的账号，我让他们删了，并且发了道歉声明。拍我们视频的狗仔，他们老板很重视，已经给了内部处分，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侵犯隐私的事情。热搜我让人压下去了，现在前十都找不到相关词条。还有，蹲在你家小区楼下那几个的狗仔，我也找人‘劝’走了，暂时应该不会有人去打扰你。”
他一桩桩，一件件，条理清晰，效率惊人。他处理得完美无缺，几乎抹平了所有可能伤害到她的痕迹。他兑现了他的承诺——“交给我”。
这应该是值得庆幸和感激的。可听着他平静无波地叙述着这些“功绩”，听着他用一种“事情已经圆满解决”的口吻说着“放心”，余晗念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那从睡醒就堵在心口的委屈、疲惫、被误解的憋闷、对林肆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怼、还有对傅闻津这“完美善后”产生的荒谬酸涩……所有的情绪，像被压抑到极致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摇摇欲坠的堤坝。
毫无预兆地，滚烫的眼泪汹涌而出。
她甚至没有发出啜泣声，只是大颗大颗的泪水无声地滚落，砸在手机屏幕上，也砸在她蜷缩在沙发上的手背上。
电话那头的傅闻津显然察觉到了异常。
短暂的沉默后，他声音里的那份轻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慌乱和焦急，“阿念？你怎么了？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还是有人又骚扰你了？”
他的紧张和担忧透过电波清晰地传递过来，像一只无形的手，反而让余晗念的委屈决了堤。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像个在外面受了天大委屈，终于见到家长的孩子，不管不顾地，带着点任性地脱口而出，“阿津……” 那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饿了。”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傅闻津大概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与“大事”毫不相干的诉求，弄得懵了一瞬。
几秒钟的空白后，他反应了过来，声音立刻放得又轻又柔，带着一种哄劝的急切，“饿了？想吃东西了？好，好。想吃什么？你说，我马上给你点外卖。披萨？汉堡？还是粥？清淡点的？”
他报出一连串选项。
余晗念的眼泪还在流，心里的委屈却因为这笨拙又真切的关心而奇异地膨胀。
她抽噎了一下，带着孩子气的任性，把刚才在外卖软件上看到的，又觉得没胃口的东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汉堡，披萨，鸡排饭，烤鸭，米村拌饭。” 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
“好，都点。”傅闻津毫不犹豫地应下，语气像是在安抚一个耍赖的小孩，“我这就下单，让他们尽快送过去。”
“不要。”余晗念带着哭腔，执拗地打断他，任性得近乎无理取闹，“我不要外卖员送。我要你，我要你，亲自给我送到家里来。”
电话那端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余晗念能想象到他此刻可能微蹙的眉头，或者一丝无奈的表情。
她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很任性。
他刚替她处理完这么大的烂摊子，可能还有一堆后续要忙，她却要他像个外卖小哥一样亲自送餐。
可她现在不想讲道理。她就是想看到他。想确认一下，那个‘干净利落撇清关系’的人，是不是还是那个会因为她一句“饿了”，就放下一切赶来的阿津。
几秒钟的停顿，像被拉长了一个世纪。
然后，傅闻津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没有犹豫，没有推脱，只有一种沉稳的应允，像磐石一样落在她混乱的心湖上，“好。”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肯定，“等我。”
电话挂断了。
余晗念握着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泪水的湿痕。
她蜷缩在沙发里，脸颊贴着冰凉的皮质扶手，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干涩的刺痛感。
胃里的饥饿感依旧清晰，但心里那块巨大的空洞，似乎因为那句“等我”，被短暂地、微弱地填补了一丝缝隙。
她不知道傅闻津多久会到。她也不知道等他来了，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
她只是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像一只受伤后回到巢穴的小兽，在正午过于明亮的阳光里，在饥饿和一种巨大疲惫的余韵中，安静地、茫然地等待着。
等待一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午餐，也等待一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
房间里只剩下她自己细微的呼吸声，和窗外城市遥远的嗡鸣。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
不一会儿，她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阿念，我到了，在门口，开下门吧。”
余晗念穿上拖鞋，缓缓的走向门口。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余晗念拉开了门。
正午的光线有些晃眼，勾勒出傅闻津挺拔的身影。
他手里提着好几个沉甸甸的纸袋，食物的香气已经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
然而，他脸上的那份处理完棘手事务后的轻松，在看清余晗念的瞬间荡然无存。
她的眼睛——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眼睫上甚至还挂着细小的、未干的泪珠，苍白的脸颊上泪痕清晰可见。
这副模样，比电话里压抑的哭泣声更具冲击力，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傅闻津心上。
“阿念。”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掩饰的慌乱，一步抢进门内，甚至忘了放下手中的袋子，目光焦灼地在她脸上搜寻，“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急切地追问，那份在电话里处理危机时的沉稳笃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纯粹的担忧和心疼。
余晗念迅速低下头，避开他过于灼热的视线。喉咙里像堵着棉花，她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侧身让开通道，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进来吧。”
傅闻津眉头紧锁，她的“没事”比任何控诉都更让他心慌。
他强压下追问的冲动，顺从地走进客厅，目光扫过她蜷缩过的沙发，那份无助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空气里。
他沉默而迅速地，将几个大纸袋，放在餐桌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赎罪般的郑重。
接下来的几分钟，房间里，只有塑料包装被拆开的窸窣声，和纸盒掀盖的轻响。
傅闻津像一个最专注的侍者，将他承诺的，她随口点出的食物——冒着热气的汉堡、芝士流淌的披萨、金黄酥脆的鸡排饭、油亮诱人的烤鸭卷、色彩缤纷的米村拌饭——连同餐具和纸巾，一一仔细地摆放在她面前。
食物的热气混合着浓郁的香气升腾而起，瞬间填满了小小的空间。
他甚至细心地，替她插好冰可乐的吸管，轻轻推到她的手边。
“好了，快吃。”他声音放得很柔，带着小心翼翼的哄劝，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紧紧锁着她，仿佛怕她下一秒又会掉下泪来，“都热着。”
余晗念看着眼前琳琅满目、足以喂饱几个人的食物，胃里诚实地叫嚣着空虚。然而，心口那块沉甸甸的巨石，却让食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她没有动筷子，也没有去碰那杯冰可乐。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沉默在食物的香气中发酵，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傅闻津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指节微微发白，焦灼在无声地啃噬他的耐心。
终于，余晗念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不再闪躲，直直地刺向傅闻津。那双红肿的眼睛里，疲惫、委屈、怨怼交织，最终凝结成一种孤注一掷的执拗。
“阿津。”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绷紧的琴弦，“那晚，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傅闻津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