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这份与年轻外表截然相反的沉静让金发青年感受到了压力，他的反应并不像对待络腮胡大汉那样，从始至终都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友善”，而是深深凝神着罗宁，企图用目光将罗宁逼退的同时，还质问道：“你又是谁？”
不等罗宁回答，金发青年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我记得战时会议是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的，你怎么进来的，我就不追究了，但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来插话。
看你身上还穿着学员试炼制服，应该是参与这一次狩猎的学员，你的老师、以及教习，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对于不了解的领域，要少说多听吗？
你知不知道这里出去的每一项决议，都会影响到无数人的利益以及生命。
你能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吗？如果不能，就给我坐回去，安静待到会议结束。
而不是像个小丑一样，站出来哗众取宠！”
金发青年的语气非常严厉，就像是教导主任附体了一般，正常学员被这么一顿呵斥，脑子里想说的话估计立马就忘光了，但好在罗宁并不是并不是普通一般学员。
络腮胡壮汉对学员群体抱有天生的好感，听到金发青年的话后下意识就想回护，但还未开口，清冷的声音便再一次响起。
少年压低了语气，少了最初的漫不经心，多了一丝如同冰凌一样的冷冽。
“您这人...就像苍蝇一样令人厌烦。”
不是反驳对方的话，而是直接进行人身攻击。
出示了圣女专属个人信物后，就意味着此时坐在这里的并不是一个地位天然低于参会职业者的学员。
以罗宁的身份，说句难听一点，即便是圣地的那些老古董来了，也必须给足罗宁面子，因为他背后除了傀儡军外，还站着艾瑞希王国。
本来罗宁对于金发青年并没有什么敌意，即便他说的话给人感觉并不怎么舒服，但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去思考，多少还是有点东西的，只是不多而已，张口闭口圣地，一顿宏大叙事的背后，更多的还是对自身利益或者是权利的追求。
一个真正为了圣地好的人，是不会拿道德绑架别人的，话题也只会局限在利弊之上。
然后金发青年的做法，是对着络腮胡壮汉一顿输出，什么你由着性子来，就是千古罪人，就是背叛圣地的叛徒等。
这些话金发青年虽然没有明确的说出来，但话里话外其实都包含了这个意思。
罗宁之所以这时候才站出来科普登神术的信息，除了不想再听这些废话外，主要是因为罗宁挺在意堕落法师手上那份元素浓度提升技术。
这个时候卖给圣地一个人情，避免他们做出错误的选择，那么到了分战利品环节，罗宁便有机会跟着吃上一口蛋糕。
如果全程置身事外，最后到了分赃的环节，罗宁反而不好插手其中。
即便圣地最后愿意将那份知识拓印一份交给罗宁，但付出的代价肯定也小不了。
罗宁自己估摸，圣地至少会向他索要火神炮版本的傀儡，且数量还不少。
如果是短视的老古董占据了上风，恐怕还会要求罗宁在圣地建设一个完整的傀儡生产基地。
这对于罗宁而言，是无法接受的。
最先进的武器，肯定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再说堕落法师掌握的元素提升技术。
像这类能够缩短修炼时间的知识，只要小脑没有猥琐的，都知道背后到底隐藏着多么大的价值。
拥有这份技术，就代表着你拥有一个能够批量制造职业者的秘境，它既能够加快你的成长速度，同时也能为你背后的家族提供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以保证你背后家族能够一直长盛不衰。
就罗宁个人来说，罗宁觉得提升元素浓度这份知识，甚至于要比拉拢一个“尚未确定”的人间真神要靠谱很多。
因为登神术这门法术，其创始人卡尔萨斯，最终也没有获得成功。
一个成不成尚且两说，一个是灭了堕法就能拿到的东西，换罗宁来选择，罗宁肯定选能马上拿到手的。
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难免会有人赌性压过了理性。
金发青年的提议听着挺像那么一回事，但实际上根本经不起推敲，只要仔细琢磨一番，就会发现对方话里其实是有很多漏洞的。
罗宁开口也没有反驳对方的意思，单纯就是为了获得上桌吃饭的权利而已。
但金发青年却误以为罗宁是在挑战自己，并把罗宁视作为新的打压对象。
对此，罗宁只能说，他把自己当成对手，也选错了对象。
对于这种光明正大想要踩自己脸的人，罗宁自然不会再忍着，所以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完全不担心是否会将对方给气出个好歹。
这个反应是在场所有人没有预料到的，不知道谁起了个头，随后帐篷里响起了一片刻意压低的闷笑声。
前一秒还一副盛气凌人的金发青年，下一秒脸颊便成了猪肝色。
罗宁的侮辱言论固然让他很气愤，但真正让金发青年感到羞耻的，是这些笑声。
因为笑声已经印证谁才是小丑。
“学员，现在立刻给我报出你的名字，我要亲自去找你的班导以及教习，问问他们，以这种态度和自己的前辈说话，是不是他们教的！”
金发青年怒不可遏的吼道。
本以为抬出班导和教习会让眼前没大没小的狗东西感到畏惧，但未想对方却做了一个既视感很强的摊手动作。
金发青年回想了片刻，才想起，自己之前也做过这个动作，对象是络腮胡壮汉。
而眼前的狗东西，却将自己做的动作，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且态度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喊这么大声，我还以为您要和我决斗呢。”罗宁轻笑着说道。
帐篷里的闷笑变成了哈哈大笑，金发青年猪肝似的脸色，在笑声刺激下，变换成了绛紫色，给人一种下一秒随时都有可能闭过气的感觉。
金发青年内心很想按罗宁说的那样，脱下白手套朝对方丢去。
但仅存的理智阻止了他的冲动行为。
他毕业已经有近十年了，前两年的时候，他还会偶尔复习一下再学院里学到的技法，但自从加入幕僚团后，以前学过的东西，几乎已经忘光了，斗气强度也跌落到了见习级。
和罗宁发起决斗，就算赢了也不光彩，别人会说他欺负人。
可一旦输了，那后果将会是灾难性的，自己的职业生涯都有可能因此断送。
因为幕僚最看重的特质就是理性，一个能够像新学员发起决斗，且最后还输了的人，显然是不合格的。
思考再三后，金发金发扭头看向了首座中年人，试图向对方告状。
结果还未开口，便被中年人挥手制止了。
“你闭嘴，让...这位年轻后辈说。”
中年人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硬意味。
要是没有中间那段长达几秒的停顿就好了，这样就更完美了。
至于停顿的理由，罗宁心里也灵清，中年人很明显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但在自己都没有主动介绍的情况下，他也不好直接叫出罗宁真实名字，所以在称呼上便犯了难，最后只能用年轻后辈来称呼自己。
罗宁微微鞠躬表示谢意，随后直接无视了金发青年几欲喷火的目光，开口介绍起了登神术。
“登神术的正确称呼应该叫做卡尔萨斯登神术，创作者叫做卡尔萨斯，这位法圣活跃在魔法起源时期。
听到这里大家或许会有疑惑，为什么这个名字你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一位法圣，不管生前做了多么恶劣的事情，死后应该都有记载才对，可不论哪一种史记，都没有记录有关于他的信息。
那是因为卡尔萨斯活跃时期做了一件令魔法女神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他创造了登神术，这门法术的本质，和魔法女神的权柄是相同的。
释放这么法术，就等同于掠夺魔法女神的权柄，具体形容就是撕下魔网的一部分，并将其改为自己的魔网。
完成这个步骤后，便可借此成为神。
但神也分强弱，像这种一定程度上取巧的行为，所能成就的神格也会非常弱。
且卡尔萨斯法圣最后并没能成功登神，反而激怒了魔法女神，令祂降下了神罚。
在杀死了卡尔萨斯法圣后，魔法女神害怕后面还会有这种疯子出现，于是对魔法强度进行了限制。
那一段时期，法师能够释放出的最强大法术，仅仅只是初阶禁咒。
后面随着初代魔法女神的陨落，以及传统法师逐渐摆脱对魔网的依赖，这种限制才得以解除。
说道这里大家应该已经听明白了，堕落法师的谋划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在魔法女神陨落，权柄空置之时，发动这门法术，或许还有机会取代魔法女神的神职，但在魔法女神还活着的情况下，释放登神术就是自寻死路。
权柄是祂们的力量根源，任何觊觎的行为，都将会迎来毁灭性的打击。”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烟雾缭绕的会议室内。
笑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在场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个被刻意遗忘的“恐怖历史”当中。
魔法女神在诸多本土神明中，实力可以排进前三，能和祂扳手腕的，只有生命以及死亡女神。
一旦激怒了这种强力神明，并让祂降下神罚...
整个永东雪原变为焦土？
亦或者是整个北境？
那画面众人连想都不敢想。
就在众人沉浸在那万物凋零的脑补画面中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你说的这些完全就是虚构的！如果真有卡尔萨斯这个人，圣地图书馆里不可能没有相关的记载。
要知道剑之圣地图书馆藏书规模，可是仅次于魔法圣地，圣地藏书中都未曾记载，我翻阅...你让我们如何信服你说的话？！”金发青年瞪着眼珠子反驳道。
他本想说自己翻遍了藏书也没有发现这号人，这样说会更有说服力一些，但又怕现场有人较真，所以又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
金发青年目光死死的锁定在罗宁身上，等着他做出解释。
其他职业者也很好奇罗宁接下来会怎么回答，因为罗宁之前说的信息，在他们听来会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目前主物质位面最强大的魔法师，最高阶位也才大魔导级别，而卡尔萨斯登神术，光听描述，就知道明显已经超过了这个阶位。
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关键信息，就是卡尔萨斯这个人是魔法起源时期的人物。
那时候魔法正处于启蒙阶段，还未彻底碾压其他职业，成为大陆的最热门、也是最强力的职业。
大多数魔法师都在为了构建正式级后面的道路而绞尽脑汁，现在罗宁突然说魔法起源时期就已经有法圣了，且还胆大包天想要从魔法女神嘴里抢肉吃...
这让众人有种听酒馆吟游诗人吹牛逼的感觉。
视线聚焦中，少年开了口。
“小金毛，你又搞错了一件事。”
“首先，你不该把我当成了打压对象。”
“其次，你信不信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需要让你相信，你算哪根葱？”
嘴上说着不客气的话，但罗宁脸上却还是一副很平静的样子。
这让金发青年难受的仿佛身上有几千只蚂蚁在爬一样。
他宁愿罗宁吼自己，骂自己，也不愿意罗宁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淡定样子。
因为最高的轻蔑，便是漠视。
自己将对方视为假想敌，想方设法去找对方话中的漏洞，结果对方眼里根本就没有自己，连掩饰都不掩饰，这对于自视甚高的金发青年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但他又无法进行反驳，因为罗宁说的没错，他信不信对罗宁一点影响都没有，只要中年人信了就可以了，现场能够拍板做决定的只有他。
金发青年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而接下来的发展也证实了这一点。
中年人对罗宁似乎有着一股超乎常理的信任，在罗宁没有做出任何解释的情况下，竟然直接采纳了对方提供的消息，并将其作为制定行动方案的关键依据。
中年人决定出兵镇压堕落法师，打断他们妄图成神的计划。
在计划方案彻底落实的的那一瞬间，金发青年捂住胸口往后倒退了几步，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解，他很想叱责中年人，说他不负责任、说他骄纵，但视线对上那双威严感十足的眼眸后，金发青年又忍不住偏头避开了。
他胆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