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里才攒了点钱，成然马上要升初中，你过年回娘家不还说想在镇子上买房，把孩子接过来念书吗？”
她以为妹妹要贴补自己，忙不迭的拒绝。
“你不用多给我，你也知道钱到不了我手里，你……”
“二姐。”
江艳红叫住她，话头一转，“我找着人了，打算暑假让成然参加纺织厂六小的转学考试，让木子和林子也来吧。”
江绿荷张了张嘴，眼神短暂的亮了亮，又变暗。
她摇头，苦笑，“他们奶说上完小学就不让上了，早点下学到镇上当小工学一门手艺，将来好……”
“好什么？”
江艳红皱着眉反问，“她还活在她那个年代，可木子、林子才十岁，你想让他们耗在那破山沟里？让你子孙后代都在土坷垃里翻吃的？！ ”
“三妹，你不懂，我有苦衷……”
江绿荷话没说完，被江艳红冷着脸打断。
“二姐，你想有个孝顺的名声这没错，但这个好名声能为你，为你的孩子换来什么实际性的好处？！”
江绿荷张嘴想说，却发现自己说不上来一二三。
“活你没少干，气你照样受，三个孩子过的……”
江艳红提起来就生气，“三丫到现在都没个正儿八经的名字！俩儿子被她教养的连个算术都算不清楚！你还觉得挺好？！”
“……生孩子不是饿不死冻不死就行了的！”
“三妹。”
江绿荷嘴唇蠕动，看着比自己还要生气的妹妹，她眼眶热了热。
“我知道你是为我和几个孩子好，但……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江艳红的眼睛陡然瞪大，‘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自己二姐。
似乎不敢相信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都这样过来就是对的？！”
江绿荷望着她，苦楚又无力，一副心有不甘但认命了的模样，“不是对的又能怎么样？我都这样了……”
“你什么样？！”
江艳红拔高声音，一股怒火随着声音爆出来。
“我二姐头脑聪明，干活麻利，当姑娘时十里八村踩破了门槛想求娶！二姐，你以前比我都有本事！我都能挣扎出来，你怎么就不能了。”
“你有个好婆婆，你男人憨厚实诚对你言听计从，你们一家人一条心，我呢？”
江绿荷也生气了，“我嫁的男人只听亲妈话，婆子是个面甜心苦的，我一肚子委屈一肚子苦楚，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吗？！我每天过的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生怕被人揪住小辫子，被唾沫星子淹了，你还这么问我，你个没良心的……”
说到后面，眼眶泛着红，声音哽咽。
江艳红顿了下，看着江绿荷，心疼的不行。
“二姐，对不起。”
江绿荷别开头，“你没错，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就这样了。”
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姐妹俩还大吵了一架。
江艳红闭了闭眼，在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
“二姐，他们小不懂生存艰难，但我们懂，你不替他们争，他们……就真的毁在他们奶手里了。还有三丫……你想让她像咱们俩一样，被她奶像牲口一样换彩礼吗？”
江绿荷没说话。
江艳红也没等她回答，继续道，“我知道农村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但……二姐，你嫁人前不是这样的，你那会儿总跟我说有机会一定要走出去，不能被困在这山沟沟里一辈子……”
“……二姐，你认命了，你的孩子呢？让他们重蹈你我的覆辙吗？”
这话，让江绿荷终于转回了头。
她看了眼江艳红，喃喃，“谁不想孩子有出息，可他奶那样的人，我总不能跟孩子爸离婚吧？不离婚我又没有话语权，你让我怎么办？”
江艳红看着茫然的二姐，心疼又无力。
这年月离婚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即便离了，孩子也是留在婆家，没人能带走。
这事在她二姐那是个死局。
江艳红一时不知道怎么劝她了。
“嫂子给的工钱是一个月一百五，我在你婆子跟前只说了五十，这另外一百你自己存着，别告诉他们了。”
江绿荷瞳孔微缩，“这么多？不是你贴补我的吧？”
“不是。”
江艳红摇头，“我也是这么多，我本来想着把你劝通，你攒着这钱等暑假把木子和林子先接到镇上念书，好歹念完初中，有学历进厂拿个铁饭碗，一辈子也算有个保障。”
“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
江艳红不乐意听她二姐跟祥林嫂一样这么说话，“还有三丫，能念书就念，实在念不了就把她带出来，在店里帮忙洗个菜，至少能混个饱饭，将来给她在镇子上寻门亲事，也好过她在乡下被你婆子磋磨……”
可惜，她的万般打算，都折在她二姐的认命中。
“三妹……”
江绿荷感受到江艳红的失望，有些后悔刚才冲她发火，“二姐承你的情……”
她还想说什么，江艳红却不想说了。
“二姐，孩子是你十月怀胎生的，我干着急没有用，你不替他们争，谁都没办法。”
江艳红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
她索性放弃，看了眼早饭，“天冷凉的快，你先吃，我把炉子生一下，一会儿嫂子他们该过来了。”
说完，转身出了后厨，把店内几个铁炉子捅开，把最底下的煤块去掉，再加上新煤块。
店里的温度很快升上来，暖暖和和的。
江绿荷望着妹妹忙碌的身影，手里冒着热气的包子，难受的不行。
她也想孩子有出息，可她婆婆那张嘴惯会编排人，但凡一个不如她婆婆的意，第二天就有一大堆流言蜚语指桑骂槐她。
真要把孩子都接到镇子上来，她婆婆不定在村里怎么跟人说她。
难不成，她不管不顾把孩子带到镇上来？
那他们得把她说成什么样儿？！
她茫然又痛苦。
像是有什么东西扎到她心底，拼了命的想拱开压着它的巨石……
吃完包子，樊清一和宋婶子带着几个孩子来了。
隔壁的房东拿着合同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