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又在干什么！”霜华举着扫帚气冲冲地跑过来，朝着小鬼扎堆的地方直接气吞山河地盖了下去。
小鬼们嗷叫一声，闹哄哄地散开了。
扫帚落在一片青色的衣角上。
霜华惊得瞪大双眼，对面那个人也没反应过来，四目相对间，带着尘土落叶的扫帚砸在了男子的头上。
“呀！”霜华叫着后退两步，连忙收回扫帚，“这个，那个，这位公子，对，对不住……”
男人放下遮住脑袋的衣袖，人还坐在地上，却摘起了粘在头发丝上的落叶。
他长相清润，瞧着十分好脾气的样子，哪怕一身狼狈，脸上也不见半分怒气，反而眉眼弯弯朝着霜华道谢：“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在这空无一人的深林深处，他的声音格外清晰，一字一音，上扬或者下沉，全都清清楚楚传入霜华的耳朵里。
她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地盯着男人，那是长久岁月里几乎要被掩盖的声音，可是她一听到立马就能从记忆角落里找出来。
是他吗？是眼前这个人？
“谢，谢，谢什么……”霜华愈发愧疚，伸手将男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男人指了指躲在大树背后看戏的小鬼们。
霜华脸色一变，试探般问道：“你，你看得见？”
男子一脸惊讶反问：“姑娘看不见？”
霜华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男人安抚般一笑：“放心，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
“看得见看得见！”大树后的小鬼们开始起哄，笑做一团。
霜华眼一瞪，举起扫帚对着小鬼们作势要追过去打，小鬼们立马缩起了脑袋。
身后传来笑声，霜华又埋下了脑袋，盯着手里的扫帚看。
男人两步走到霜华身前，对她行了个礼：“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霜华偷偷去看他，再三确认眼前这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影子的活人，并不是什么孤魂野鬼变成的。
可一个大活人，怎么能看到鬼呢？
似乎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疑惑，男人好心解答：“我自幼就能看见鬼，也不知是为何？姑娘呢？”
霜华一瞬间慌了神，生怕被当做妖怪，嘴比脑子先快了一步：“我！我，我也是从小……”
“从很久以前就能看到。”最后一句，她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吃痛着换了个说法。毕竟是在她死而复生后就能看到鬼怪，也有好几年了，不算说谎。
“这样啊，”男人像是见到了同道中人，眼睛都亮起来了。
霜华囫囵点点头，避开男人的目光。
天色在谈话间渐渐暗了下来，男人见自己浑身都是狼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姑娘怎么独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霜华默默攥紧手里的扫帚，后退了两步：“我，这个，那个……”
她这才意识到，一个谎话需要无数个谎话来圆。
偷偷瞄了眼对面的人，霜华鼓起勇气：“我，我生活在这里。从小被师傅捡到，一直跟着师傅在深山里生活，没怎么去过城里。”
“师傅？”
“师傅…就是师傅，是个到处云游的道士。他，他前两年过世了。”霜华在心中默念几句阿弥陀佛，对自己那个不存在的师傅感到抱歉。
“这两年姑娘一直生活在山林里？”男人有些惊讶。
霜华点头：“习惯了，在山林里更自在。”
见他还想说什么，霜华连忙转身：“我去拿盏灯笼来！”
她跑回到土地庙里，找出一盏防风灯笼，又回到男人这里。
她原本只是想将灯笼送给男人，让他早早下山，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变了个样：“天色黑，我送你到山脚下吧。”
对，一定是因为她舍不得灯笼，这防风灯笼可贵了，不能随便送人。
男人眉眼聚笑，对着霜华拱手道谢：“麻烦姑娘了。”
一路上，大多都是男人在找话题聊，霜华挑能回应的回应，她怕自己的谎话越说越多最后圆不回来。
她对这片熟，不多时就领着人到了山脚下。
不远处就能看到重夜城高大巍峨的城墙，男人呐呐啊了一声：“这么快就到了啊。”
“是啊，到了。”霜华扯出个笑容，“公子快些归家，别叫家里人担心了。”
“还有……”她蠕动嘴唇，“下回，别走这边过了，不安全。”
说完，她提着灯笼自顾自离开。
微弱的烛光很快就被山林里的黑暗吞噬。
回去的路上，小鬼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围在她身边闹她。
霜华无暇顾及小鬼们，摸着自己跳的越来越快的胸口，喃喃自语：“是他吗？一定是他吧，我不会认错的。”
接着，她又失落地低下头。
是他又如何，看他穿着打扮像是富贵人家的子弟，那身衣裳缎子也不便宜。就算自己想报恩，一个不人不鬼的土偶又能给他什么呢？
“哎，算了吧。”霜华嘟嘟囔囔，回去了自己家中。
她以为，与那日的公子只有一面之缘，此后再无交集。
但也只是，她以为。
又过了几日，霜华一脸错愕地看着不知道从哪个草丛里滚出来的男人，惊得掉了手里的篮子。
男人上前将篮子摆好，又将散落一地的蘑菇捡进篮子里，顶着一头的草屑对她笑。
“给，姑娘的篮子。”
霜华接过篮子，干巴巴道谢一句，又问：“你怎么又来这里了？”
他拍打干净身上的草屑，目露忧愁：“我是上山来寻药的。”
“寻药？”
“我祖父病重，大夫说需要一味药，但各个药铺里卖的都是炮制过的，大夫需要新鲜刚采摘的。”男人挠了挠后脑，“他说山上就有，我，我就想过来碰碰运气。”
霜华略带怀疑地问：“你认识那药材吗？你一个手不能…的公子，在这么大的山林里怎么找草药。”
男人满是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包袱，摊开在地上，满是无辜地看向霜华：“我自个儿没那么大本事，所以来求鬼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