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的意思，夜书怀有着能吸引鬼的体质，而他的夫人似乎敢屠鬼？”嘉青的语调毫无起伏，他总结的话就算让瑟瑟自己听着都觉得怪异。
这世上能收服鬼怪的不是大罗神仙就是地府鬼差，敢收鬼的凡人道士哪个不是修为高深，那些学艺不精的早就成了鬼怪腹中饱餐。
城主府一介女流，又是哪里来的勇气和实力。
瑟瑟双手托腮，神游天外，无厘头地来了一句：“你这算不算是泄露天机？这事关数千百姓的性命，对应的代价应该不小吧。那些道士平日里都不敢随意替人断生死，就怕惹上因果。”
嘉青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袅袅烟雾模糊他双眼：“不全然算是，夜书怀命中注定与鬼结缘，哪怕没有我们插手，他也注意到了城外的疫鬼。而我们恰好路过，又在被拒之门外时恰好遇上归家的他，一切都是命数。”
这样一说，瑟瑟心中好受了不少。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夜书怀在傍晚踩着余阳回到家中。
他三两步躲到檐下，拍打着肩头的水珠，衣摆晕着一块块水渍。
霜华拿着帕子替他擦干额角滴露的水珠，口中埋怨：“虽说雨不大，撑把伞又不费多大功夫。”
夜书怀不在意摆摆手，抬头见对面缓步而来的嘉青，对他身边的瑟瑟拱手：“多亏姑娘出的主意，他们好歹多多少少上心了些，同我回信都会注意一些。”
瑟瑟摆手：“我随口一诌的，也得他们信才行。你又不是神仙管不到那么多，管好你城里的百姓就是天大的功劳了。”
捏着手里的帕子，夜书怀沉默一瞬，接着笑：“姑娘说的也对，重夜城未必能平安熬过去，我又何必多管闲事。”
接下来几日，雨一直没停，甚至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转晴的样子。
雨一下，街上摆摊的商贩就少了许多，人也不乐意动弹，瑟瑟只能成日窝在城主府里，无聊得要长蘑菇。
“这天像是被捅破了一样，再下下去，那些村子都要被淹了吧。”白虎握在石阶旁，连续的下雨已经在院子里积起了浅浅一层水洼，她又往里缩了缩爪子，免得被雨水打湿。
瑟瑟趴在白虎身上，神思漂游。
洪涝常年发生，她们俩当年路过一处大山，在山中落脚数日，就是因着连日下雨，亲眼见到山脚下一个村庄被洪水吞噬干净。
大水一冲，山里多了不知道多少孤魂野鬼，河里的水鬼日日夜夜盯着过路的人。
此刻，前院热闹了起来。
没忍住好奇心，白虎驮着瑟瑟走到门边伸长脖子看热闹。
正巧迎面而来的是霜华，瑟瑟连忙朝她招手。
霜华脚步飞快，只在瑟瑟身边停了一下：“是城郊外，有处山脚下的村子被大水冲了，房子被冲垮不少，得将人找地方安顿下来先。”
说着，她双手合十拜拜，口中念两句菩萨保护：“好在是白日，人都逃出来了，若是发生在夜里，真是不敢想。”
话音一落，霜华急匆匆离开了。
从那日开始，夜书怀带人加固河堤，到处走访检查隐患，霜华安置百姓，救治病人，夫妻两个忙的见不到面。
看着阴沉沉的天，瑟瑟背着手装小老头叹气：“这是快来了吧。”
“快了。”嘉青掐指一算，点头。
附近的城池也遭遇的差不多的事情，虽说事先做了一点准备，但是谁也没预料到今年的梅雨季会如此之长，落雨量如此之大。
每日里都能听到各处洪涝发生的消息，朝廷那边也受到了上报的奏折。
不过要等着朝廷的人手和药粮，还需要好一段时间。
夜书怀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先是那些被洪水冲毁了家的老人孩子，开始出现发热发冷呕吐的症状，后来连那些抗洪的壮硕男人也一个个病倒。
就算霜华早做准备，将生病的人单独隔开，每日里让人熏艾草，也制止不了寒病在人群中快速蔓延。
老大夫的手刚搭上小孩的脉搏，面色忽而凝重，接着大骇。
“如何？”霜华站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变化。
这孩子昏迷两日，汤药也灌不下去了，这才将老大夫从那群病重的人那里叫过来给孩子看病。
老大夫嘴巴一抿，手微微颤抖，回头看向霜华，声音发干：“夫，夫人，是时疫……”
“啊！”周遭人一听，连忙爬起来远离小孩。
小孩的母亲一听，将他搂进怀里大哭：“大夫，救救他，他还这么小！”
哪怕霜华心中早早做好了准备，乍一听到，还是免不了慌乱和害怕。
她握紧双手，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别害怕，不能乱，自己乱了大家就都乱了。药材准备好了，住处也准备好了，没关系的，一定可以的，别怕……
深呼吸几次，胸腔里的心慢慢平稳，霜华抬手指挥：“快将孩子带去南坊的空屋子，将孩子跟他母亲单独隔开，用过的衣裳都烧掉，拿艾草过来熏。”
一听要单独隔开，小孩的母亲哭得更凶。
霜华用帕子捂住口鼻，安慰她：“你别怕，药材粮食我们都有，把你们隔开是为了给你们治病。等下让大夫也给你看看，若是没染上病，你也要戴着帕子捂住口鼻才能照顾你的孩子。”
有一就有二，很快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带回来，细数下来有百余人确诊了时疫。
听到这个数字，霜华还是免不得害怕，浑身都在颤抖。
夜书怀捉着她的手安慰：“别怕的，我在呢。你看，咱们提起做了准备，将伤亡都降低这么多。数百人集中到一块儿，很容易就治好的。”
霜华含泪点头，知晓这些话都是安慰她的。
她抬头见夜书怀也是浑身狼狈，连日来在雨中劳作的他头发脏乱，下巴长着胡渣，手脚因浸泡在水里发白发皱，还有一块块红肿发炎的伤疤。
她一看，又心疼地要落泪。
“哎呦可别再哭了，天上的雨还没下完，你又在这里哭，城主府都要被淹了。”夜书怀半是开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