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司夜井眼底的光亮再度散去，很快恢复了平时冷峻沉静的样子，没有再多说什么。
心里的难过，也被他藏得更深。
太奶奶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不答应，自己说再多也是徒劳。
何必白白惹她生气，最后再迁怒于顾爷爷？
司夜井冷静起身，向司老夫人告别：“那您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嗯。”
司老夫人点点头，对司夜井进退有度的表现很满意。
但看着司夜井小小的身影透着失落，一点点消失在门外的夜色里，司老夫人心绪又翻腾得厉害。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夜井，别怪太奶奶心狠，实在是……”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司老夫人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是少爷脚下踩空，摔倒了！”
有人慌忙进来回话，害怕得不敢抬头看司老夫人。
司老夫人一怔，却没责罚他们照顾不力，只是沉默了片刻，面色沉沉让人传话：“叫夜井回来，就说我答应他了。”
“是！”
佣人也不敢问老夫人答应了什么，小跑着去传话。
十几秒后，司夜井小小的身影便跑了回来。
他的脚步还有些微微的不自然，但脸上满是惊喜：“太奶奶，您真的答应我了？”
“嗯，答应你了。”司老夫人把司夜井拉到面前，心有余悸地查看他的伤口：“快让我看看，摔倒哪里了？”
“没事，膝盖磕了一下而已，已经不疼了。”
司夜井拉起裤管让司老夫人看了磕到的地方，又原地跳了两下，表示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司老夫人也知道相比平时那些残酷的训练，这点小磕小碰根本不算什么，但还是本能地揪心。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司夜井这么一个希望，她不能容忍司夜井有任何闪失。
当然，她也不能容忍司夜井和她离心。
司老夫人让人拿了药过来，亲手给司夜井膝盖上磕青的地方擦药，慢声细语地跟他说话。
“太奶奶答应你跟着顾时远去海城，但你也要答应太奶奶一件事。”
“您说。”司夜井一眨不眨地看着司老夫人，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要能去海城见暖暖，不管太奶奶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但司老夫人提出的要求却出乎他意料的简单。
“你不管是在路上，还是在海城，这一趟出去，除了上厕所，必须时刻跟顾时远在一起，一步也不能离开。”
“只是这样吗？”司夜井一点都没觉得这个要求有什么问题。
之前为了躲避司祁正的暗算，司老夫人让他和顾时远前往华国生活的时候，也是这么叮嘱他的。
目的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避免出意外。
现在看来，太奶奶还是担心他的安危，想要顾时远保护他。
司夜井毫不犹豫，直接答应下来：“好的，我一定按照您说的，时刻跟在顾爷爷身边。”
“那就好，你万事小心，太奶奶在家里等你回来。”
司老夫人怜爱地摸了摸司夜井的头，曾祖孙两人之间，难得多了几分脉脉温情。
司夜井又陪着司老夫人说了会儿话，才高高兴兴告别离开。
装饰奢华的起居室里重新恢复安静，一道人影轻手轻脚走到司老夫人身边，是照顾了司老夫人几十年的心腹女佣王妈。
看出了司老夫人心情不好，王妈小心开口。
“老夫人，既然您放心不下小少爷，为什么又要答应让小少爷去冒险呢？”
身边没有旁人的时候，司老夫人也会偶尔和心腹说说自己的心事。
王妈的话，也刚好问到了她的心坎上。
司老夫人被勾起了些许倾诉欲，冷笑了一声：“因为顾时远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当年一无所有，事事对我言听计从，可现在羽翼渐丰，都敢擅自做主要回华国去……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反咬我一口。”
“可我现在不能明着跟他对着干，夜井还太小，司家还需要他的帮扶。”
“可……”王妈越听越糊涂，实在是不明白司老夫人的用意：“这样更不应该让小少爷跟着顾先生去华国啊，如果顾先生有异心，他怎么会管小少爷的死活？而且……”
王妈语气里越加了几分小心翼翼：“顾先生这么多年对您忠心耿耿，他不会背叛您的。”
“现在是不会，但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司老夫人瞥了王妈一眼，冷漠的眼睛里，是十足的戒备和警惕。
王妈感觉到司老夫人眼神里的冷意，连忙垂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经历了大半辈子的风雨飘摇，司老夫人骨子里的多疑，已经成了本能。
她一个佣人，多嘴多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司老夫人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外面沉沉的夜色。
“顾时远能坦诚地把战家的事情告诉我，短时间内不足为虑，我们要看的是长远。”
“人心最是变化莫测，当年我救顾时远的时候，我相信顾时远对我是死心塌地的。这么多年，他打理司家兢兢业业，也算尽心。但他以前是一个人，无牵无挂，现在却结了婚，有了妻子，和战家也越走越近。”
“谁能保证，他会永远像现在这么忠心？”
司老夫人的声音，像是冰冷的雨点敲打在地上，让王妈的头再一次深深低下去，噤若寒蝉，不敢再多置喙一个字。
起居室内再次陷入寂静，好一会儿之后，司老夫人身上冷冽的气息终于缓合了一些。
她招招手，让王妈靠近。
“你过来，去给我办件事。”
王妈连忙走到司老夫人面前，俯首帖耳。
司老夫人低低吩咐了她几句，再次叮嘱她：“……谨慎些，别让任何人知道。”
“是。”王妈眼睛一亮：“老夫人睿智，这是个好办法！”
司老夫人对王妈的恭维不以为意，摆摆手让她去办：“去吧。”
王妈立刻躬身退下，快步走了出去。
司老夫人这才任由自己疲惫的身体靠近柔软的靠背里，流露出片刻的松懈。
步步为营，她也累。
但她大半辈子都是踩在刀尖上走路，让她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太难了。
另一边，顾时远接到司老夫人答应让司夜井跟他一起去华国的消息，诧异不已。
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常，再次去见了司老夫人，保证自己会照顾好司夜井。
而之前顾时远有过带司夜井在华国生活的经验，司家其他人知道了也没说什么。
顾时远很顺利地敲定行程，第一时间通知了战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