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星纪城，南城门口。
生活不易。
尽管年关已近，硕大的启明星还挂在天边，此时城门口下已聚集了大批准备进出星纪城的百姓。
人群熙熙攘攘，最前方却留了个巨大的空缺，无人敢靠近。
那是一支撑着白幡的队伍，严严实实护着中间巨大的冰棺。
刚出门便遇上送丧，无疑是件倒霉事。
但没人出声，甚至没人敢质疑。
因为队伍里除了常见的白幡外，还挂着硕大的“镇国”及“夷光”字样。
镇国王府，夷光公主府！
无论哪一座都是帝国的支柱，没人敢乱来。
守城门的小兵也不敢。
得到消息的守城将匆匆赶到。
也许是跑得急，天寒地冻的他却是满头大汗。
“小的南门守城蓝光诚，见过王爷。”
说完，蓝光诚惶惶地扫了眼霍凌身后的冰棺，又赶紧扭头朝城门两边悬挂的沙漏看去。
“王爷见谅，此时距离开城门还差两炷香的时间，要么……”
一身孝服的霍凌并未生气。
“混账！”他冷冷盯着蓝光诚，抬手阻止，“城门启闭事关帝都的安危，任何人不得随意更改。”
“本王可以等！”
“是是是。”蓝光诚两腿一软，吓得差点跪倒在地，“小的知罪，请王爷责罚。”
哼。
霍凌哼了一声，没再理会这守城将，只是抬头默默地盯着不远处的沙漏，计算着城门开启的时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面突然一阵沸腾。
有亲卫匆匆赶来。
“将军，陛下、太子还有皇后前来送大长公主殿下回老家。”
霍凌一惊。
外孙送行外祖母，这本正常。
但任宁还有个身份是帝王，是君主。
无论是传统还是礼部的规定，除了太后外，基本上无需出席任何臣子的葬礼。
比如几年前，镇守要塞的老国公霍征染疫身亡。
长兴帝别说出面，就连贴身太监长禄都没派出来……
霍凌百感交集，连忙迎了上去。
见任宁、盈盼几人头上配了孝带，不由微微一愣。
顾不上多想，他连忙弯腰行礼。
“罪臣霍凌见过陛下、太子殿下，皇后娘娘……”
然而不待他说完，任宁已经摇头，伸手将他扶起。
“大舅何罪之有？”
“外祖母生前爱国爱民，为帝国倾注了一生的心血，此外她素来疼惜爱护外孙一家，修宁感激不尽。”
“如今外祖母仙逝，我亦感同身受，悲痛万分，故携妻子出来送行，希望外祖母老人家一路走好。”
旁边的盈盼两眼通红。
这些年，任宁长期在外征战，娘家又在万里之外，遇事基本上只能和镇国公府商讨，和夷光公主关系最是密切，祖孙俩甚至达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早上得到夷光公主逝世的消息，她才是最悲伤的那个。
“大舅，荷珠妹妹原本也坚持要出宫送外祖母返回星落老家，但奈何她是南方人，不习北方的严寒，又刚产下小公主，身子尚还虚弱，这才没能出宫来，希望大舅见谅。”
霍凌了然。
他回头看了眼冰棺。
“皇后还有贵妃娘娘有心了，臣代母亲谢过两位娘娘，她老人家会理解的……”
这边正说着话。
叮。
身后的沙漏已经漏光最后一粒沙子。
蓝光诚早盯着这一刻，连忙挥手。
其实不用他吩咐，守城小兵们何时见过皇帝，早两股战战作好了准备。
此时赶紧吱吱吱转动开关，沉重的城门便缓缓打了开来。
“陛下，”霍凌看看城门又看看天色，“咱们还是先送母亲出城吧。”
他们不动，堵在城门内外的百姓就不能动也不敢动。
随着时间的推迟，两边聚焦的百姓越多，迟早非堵死这南城门不可。
任宁自是了然。
“大舅说的是，走吧。咱们一起送送外祖母。”
霍凌连忙回到队伍前方。
他也不上马，直接扛起灵幡往城门口走去。
随着他移动，整支队伍开始缓缓向前。
任宁、盈盼还有张大娘子怀里的小太子，和其他霍氏族人一起，手扶着灵柩，跟了上去。
无数人看着这一幕，心底震撼非常。
帝后扶灵送葬！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刹那间四下散开。
最先赶到的忠勇侯府。
萧纲他们本就住在同一条胡同里，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今正准备送夷光公主一程。
此时见任宁都从皇宫出来了，也就光明正大跟了上来。
接着赶到的是雷二……
没多久，各家各族也得到了消息。
隆冬的清晨，最是严寒。
主子们却是刹那间清醒，一个个顾不上洗漱，纷纷赶来，跟在了后面。
没多久便声势浩大连成了一长串，遥遥看不见尾巴。
本来霍凌还想着早点出城，以免堵着百姓生计。
这下好了。
他回头一看。
各高门贵户连绵不断赶来，导致南城门反而堵得更久，不由哭笑不得。
但无论什么原因，世人冒着严寒前来送灵，这是对镇国王府及夷光公主的认可和尊重。
葬礼结束后他得谢谢人家。
当然，霍凌也没头昏。
他感激地看了眼灵柩旁边的任宁。
如果没有这位帝皇在场，今天决不会如此隆重。
队伍的行程大概率会和几年前的老国公一样。
默默出城，消无息声返回星落老家，然后盖棺定论。
仿佛死的不是耗尽心血守护帝国西疆的镇国公，而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普通人……
“太熙元年腊月十三，长公主毙，国大恸，帝后扶灵十里，百官随行。”
——云垂名臣列传。
十里，不算太远，但也绝对不近。
加上结冰路滑，回到星纪城时太阳早已升了起来。
任宁看着通往医学院的道路。
“张大娘子，学院如今招到了多少学员？”
太子醒了，正巴着张大娘子说着悄悄话。
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一老一小不时发出嘻嘻笑声来。
听到任宁问话，张大娘子连忙直起身子。
“回陛下，学员招收还算顺利，至今已招到了三十二名学员，其中有三人识字，其余大多也手脚麻利，正在学院里帮忙。”
任宁微微点头。
万事开头难，三十二是不多，但也算开了个好头。
以后学院的名气打开，再招收新生就容易了。
“好好让学院的夫子过个年，正月十五就开学吧。”
至于医学院如何教导这些新生，他完全放权给张大娘子。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