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岭东部往南的主干道上，三辆马车缓缓的行进，旁边跟着十七名骑士。
这一行人是出巡的张家岭男爵和随行的骑士。
三辆马车上里没有坐人，只是用来撑撑排场。
张霖近十年没有出出门，早已不习惯奔波，在马车里呆不下，骑在马上好受些。
三天的奔波，他脸色憔悴，很是疲惫。摸摸发福的肚子，有些酸痛的老腰，不禁想起年轻时策马驰骋于这片土地上，那会不知疲倦，天真豁达，争强好胜。
他这几天虽然累，但很兴奋，似乎找到年轻时的感觉。
他出生在战乱年代，伴随着战火成长，接过领主大旗的时候，张家岭千疮百孔，一贫如洗，负债累累，不得已暂且放弃自己要壮大家族的理想。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张霖成男爵之后才发现，养兵，养族人，还债，样样都得花钱。
不当家不知道人难管，有权势的亲族不听政令，老婆贿赂族人拉帮结派，不少里长偷税漏税。
不当家不知道自己的家族多么弱小，周边全是虎狼，时不时找个借口，发战书威逼，要么打架，要么赔钱。
他年轻充满干劲的心慢慢被消磨，本就已经不堪重负，最后还被自己老婆通过各种手段夺走权利，再也无力收拾烂摊子。
午夜梦回，他也觉得自己活得憋屈，不仅族人不听号令，老婆夺权，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管不了。
老大让老婆宠着，根本插不进手，老二让老婆用绳子勒着脖子，自己管一下，绳子紧一分。
“我不要钱，就想让所有人知道我是你儿子。”
他心里回荡着二儿子这句扎心的话，万分愧疚，再不做点补偿，寝食难安。
此次行动，他知道外界一定会风言风语，妻子也会在背后搞鬼，这些他都不在乎。
他并不在意凌雪云架空自己，在处理琐事上，自己确实不如妻子，也没那份精力。
只是如今的状况令他担忧，大儿子被宠上天，焦躁跋扈，将来难堪大任。
张霖撇开夫人和嫡长子，只是给敲个警钟，不是要废长立幼，他不敢也没有能力这么做。
这次出行并不是很顺利，不少族人，里长，大户态度模棱两可，打着太极拳，都在看风向。
幸好有大哥张天明的支持，倒是得到一批族人的力挺。
张天明是个盐商，几十年经营，他垄断了张家岭盐的贩卖，其间非常辛苦。要出高价买上游供应链的盐，要以更低的出售价格打压竞争对手，要买通地主豪强分他们一杯羹以得到帮助，这些都要花钱，都在压缩利润空间。
由领主发起合伙经营，他非常看好，暴力机器护航，轻松完成垄断，各方皆可投钱参与其中分得利益。内部团结，上游供应链找不到进入张家岭的渠道，那就得在价格上做让步。不存在恶性竞争，就能掌握定价权。这是一项将蛋糕做大的创举。
他虽看好，但也发愁，这事情不好办，做地域差价的生意，需要大成本。如今族人并不是一条心，各怀鬼胎，拧不成一股绳。
张天明对着身边并肩前行的张霖道:“老二，南部族人近年来与河风地凌家走得很近，咱们此行意义不大。”
张家南部族人挨着河风地凌家，两方如果发生冲突，最先遭殃的是他们，如今凌雪云掌权，他们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抱着领主夫人的大腿。
张霖道:“不管怎么样，这一趟都得走，死马当活马医。”
张凯不以为然，道:“大伯，咱们把镖局办起来，看到利益，我相信他们肯定会变心。”
张凯最为乐观，事情进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轻松说服父亲与大伯参与其中，北部，东部也有不少人明确表态支持，这就足够了。
张天明道:“小凯，事情没那么简单，镖局正常运转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盐最挣钱，产地并不多，离我们最近的是齐国，从我们这里到赵国与齐国的边境，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就算顺利走完一趟，人，马的粮草也是笔不小的数目。其间会路过不少贵族的领地，少不得要交关税。”
张天明干买卖几十年，经历多了，看得更清楚。
张霖一介武夫，张凯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听张天明将事情掰开揉碎之后，陷入沉默。
噼噼啪啪……
大牛一人一骑一旗，一路火花带闪电，迎面撞上了男爵老爷出巡的队伍。
“停下，停下。”
“下马，下马。”
大牛被骑士拦下带到了张霖面前，他抬头瞅了瞅，知道这些人身份高贵，三个人中还有一人极为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是谁。
“见了男爵大人还不行李。”
大牛恍然大悟，终于想起了祭天时，在祭台上呼呼哈嘿吹牛的就是眼前这位老爷。他才不管老爷说什么，吃肉更重要，也就忽略了。
他连忙跪下，“小的拜见主君。”
张霖道:“小兄弟，起来吧。”
“你叫什么？是哪里人？”
大牛站起来，低着头，有些拘谨，回道:“我叫李大牛，下沟村人。”
张霖拿过那面旗子，上边写着:十年前，张霖男爵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十年后，张霖男爵开办镖局，助民求财——盛世降临。
看完之后，这马屁拍得他起了不少鸡皮疙瘩，想了想说得也没错，自己这十年过得确实苦，但百姓过得不错，此评价也不过分。
他见眼前的少年五大三粗，憨憨厚厚，不可能会写字，更不可能拍出这么响的马屁，笑了笑道:“小兄弟，谁让你这么干的？”
大牛觉得眼前的老爷挺好相处，自己干的事帮了忙，不在拘谨，据实回道:“我大哥让我们几个替男爵大人向民众宣传办镖局的事，我兄弟就想出这么个主意，烧炮仗吸引人，挂条幅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张霖道:“你大哥是谁？你那几个兄弟在那？”
大牛道:“我大哥，牛角村里长张平的孙子张虎，我还有两兄弟，刘二，朱茂。”
“我大哥在张家军里，我那两个兄弟在张家岭西边和南边烧炮仗。”
张霖知道张平，他们家的老功臣，张虎倒是有印象，只是好几年不见，没想到居然在背后帮自己做事。
他下马来，对着身边的护卫道:“取十贯钱。”
接过护卫的十串铜钱，道:“大牛，你们辛苦了。”
大牛心里乐开了花，如今粮食三百文一石，十贯钱能买三十多石，够一人一年潇洒的吃喝了。
“谢大人，不辛苦。”
张天明见弟弟向自己投来一个眼色，彼此间几十年兄弟，自然明白意思。
他也觉得应该收拢这伙人，就办事的能力来说，比自己手下末人能干。
他也从马上下来，道:“大牛，想不想以后在镖局里做事。”
大牛没有任何犹豫，使劲点头。张虎曾经和他说过，镖局有搞头。
张天明拿出一块牌子，道:“三天后，拿着它去张家镇的盐铺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