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东来看着丁小波把这些鱼摆上桌的时候，他就下意识地放下了手里的菜往桌边靠了过来。
这鱼光看就知道很新鲜，其中最大的那条居然还是自己不曾见过的鱼，而且另一块红色鲜亮的鱼肉，他也实在是无法判断出到底是从哪种鱼身上切下来的。
丁小波鼓捣的这些都很难不让他这个准厨师产生好奇。
丁小波从猪皮封套中取出鱼头刀就开始解鱼，而李东来则是安静地站在边上看着。
手握定制刀具，丁小波手起刀落，桌上的鱼一条条被去皮去骨。
这几把刀，李东来还从未见老爹打过，想着应该是老爹按照眼前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的要求打的。
这几把刀看起来貌似有些门道，只是这少年操刀的手法让他有些不忍直视。
鱼肉是给顺利片出来了，但过程如果由他操刀，完全可以再顺滑个50%以上。
李东来在瞧了丁小波的一通操作之后，就摸清了他的底，一个刀法还未入门的生手。
瞧到这儿，李东来也就不再往下看了，回头继续摘菜。
丁小波对这几把李家刀甚是满意，把鱼都片完了之后，又去小院的井里打了些水冲洗了一下餐桌后就开始切生鱼片。
蒋氏已经把米饭给煮好了，丁小波就打算做些寿司。除了三文鱼的背部和尾部的肉，丁小波收回竹筐，剩下的鱼肉都片成生鱼片。
然后拿出山葵、生姜、白萝卜和金橘等食材做各种调料。
见丁小波已经整到一半了，蒋氏也不好再打断他，只能任由他在灶房里折腾。
李东来本就是闷闷的性子，再加上心里藏了事儿，就更不愿意去管了。
锅里的米饭虽然没法跟前世的精磨大米相提并论，但好歹也是晚稻米，就凑合着整了点醋饭，然后捏了满满一大盘五彩斑斓的寿司
之后又用杂鱼骨炖了个雪菜豆腐汤，再把李东来整好的青菜用猪油给炒了。
李祥的归期不定，蒋氏就让大家先上桌吃饭。
因为是第一次吃寿司，母子二人都有些不知该如何下筷。
丁小波就手把手教他们，不同的鱼，蘸不同的调味汁，用一只手就够了，这正好适合一手抱小孩的蒋氏。
吃生鱼片对于甬州人来说，基本用不着太难的心理建设，但这种奇怪的吃法还是让母子二人从刚开始就有着一丝抵抗的情绪。
不过真等入口之后，奇妙的滋味和花式的吃法，开始让两人都有些欲罢不能。
蒋氏完全沉浸在口腹之欲中，而李东来却因为自己的职业关系，在味蕾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同时，又开始琢磨里头的门道，继而不得不对丁小波另眼相看。
自己虽然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帮厨伙计，但这么些年香的辣的也都算尝过了，也有了一定的见识，如今却依然被丁小波这顿看似蹩脚的神仙操作给震住了。
蒋氏倒没觉得丁小波这顿饭做得有啥惊天地泣鬼神的，只是单纯好吃又好玩罢了，在夸了丁小波几句之后，就开始询问儿子在酒楼的工作情况。
蒋氏虽然知道酒楼大厨无论是收入还是地位，都算是上等的，但甬州城里能有几个上档次的酒楼？又有几个人能够熬成大厨的？
大儿子每次回家都从不抱怨，蒋氏也问不出太多有价值的信息，可每次看到他手上旧伤添新伤心里就心疼得紧。
整整三年了，看着自家身子单薄的半大孩子，转眼就成了一个身板结实的少年，蒋氏心里却是越来越纠结。
当初肯同意大儿子去酒楼，主要是因为不想儿子跟着男人学打铁，谁成想，这下厨竟也是个坑。
“东儿，娘这几日听说咱巷子口的吴记正在招新的掌勺帮厨，据说工钱给的不低，都给到120文了。”蒋氏知道自己儿子倔，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说。
“娘，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是不会走的。”李东来倔强回绝。
蒋氏也不恼：“是是是，你还年少，你要待够十年。娘不是怕你吃苦受委屈不是？”
“之前你爹让你带过去的那把刀，孙大厨用着可还趁手？”蒋氏又继续旁敲侧击。
“我爹的刀，他能用上，那是他的福气。”李东来说的时候明显带着情绪。
在后厨混，大厨肯定得巴结，所以，李祥在过年前，用心打了一把好刀，让儿子带过去孝敬那个孙大厨。
可李东来压根没把刀送出去。
不是他不肯巴结大厨，而是看到其他帮厨送的都是真金白银，自己送刀，而且还不是解家刀，觉得肯定会起反作用，也就给偷偷留下了。
蒋氏发现自己儿子情绪有些不大对，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只得先假装把注意力放在怀里的孩子上。
“东来，你说，我要是在甬州城里开一家小酒肆，就专卖今日你们吃的这鱼肉米饭手握，可还行？”丁小波见餐桌气氛有些冷就开口道。
“滋味不错，吃起来也有些乐趣，应该会有人上门。”李东来实话实说：“不过，你说的这手握对海鱼的要求有些高，这个问题怕是很难解决。”
丁小波见李东来能一针见血有些意外。
“说得不错。不过我若是能解决海鱼供应问题，你可有把握把这家铺子开起来？”丁小波话锋一转，直接问道。
“这……”李东来有些接不住。
“你是想说，你还年少？打算在大厨手底下再磨练个三五年？”丁小波用正经的语气调侃道。
“我是还年少，可我也有自知之明！”李东来有些不爽道。
“我也还年少，但我爹把命留在了海上，还欠了大几十贯的印子钱，所以我就只能逼自己不再年少。”
丁小波自己也没想到，原本就是想开解一番李东来，却把自己穿越之后的复合情绪给带出来了，只能赶紧打住。
“咳……咳……”战术性咳嗽之后，丁小波看着盯着自己看的两人继续说道：“家丑不可外扬，对不住，对不住。
东来，我家的情况跟你们家不一样，我虽长不了你几岁，可我爹欠的印子钱却是不会允许我跟你一样在一个地方这样干耗下去。
对我来说，只要不犯法，什么活儿来钱快，我就做什么活儿，因为像你说的，我还年少，所以我不怕犯错，就怕不给我希望。”
丁小波说得诚恳，蒋氏有些可怜他的身世，而李东来则听出了其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