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夫妻从被逮住起就绝望了，他们不敢奢望小公会饶了他们，更不敢奢望还能留在新村。所以当子核询问他们愿不愿意留在新村的时候，他们懵掉了。
子核蹙眉凝视，再次询问：“景，到底怎么选？说话呀！”他其实问的不是景夫妻，他是想问小女孩花朵。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内心怜悯小姑娘，不认为小姑娘是坏人。如果不是被坏人强迫，这么小的年龄，一个孤苦的小女孩儿，怎么可能会来做间谍。但是，内心想归想，他知道表面上不能表现出来。不然让小公知道了，他的总管就不要当了。
景婆比景的胆子这会稍微大一些，另外还有景的伤比她的重，只能她代替丈夫出头。
她怯懦的说：“子核总管，你能再说一遍吗？我们刚才没有听清楚。”
子核不得不耐心再说一遍：“小公说，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当奴隶，就可以留下来，如果你们想走，可以给你们一些粮食，让你们不至于出了新村饿死。你们看看，小公多仁慈，可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你们把新村的事情出卖给齐国人，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是不是人？”
景婆只想不继续挨罚，又开始祷告：“我们不是人；我们的良心让狗吃了；我们知道小公的好，以后再不敢做这样的事了。”
浑身伤痛的景，还是清醒一些，他确认真的可以留下来，看一眼挤在墙角处的三个幼子，心中有了计较。
他一家在新村居住也大半年了，知道新村的奴隶和平民是一样的待遇，差别就是一张卖身契，有主人和没主人的区别，其他方面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他心一横，暗暗决定：与其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还不如在新村做个奴隶。
咬着牙坚定的说：“子核总管，我们愿意留下来做奴隶，我们不走，我们愿意做奴隶赎罪。麻烦你问问小公，他还让我们租地吗？我只会种地，别的也不会。”
景婆不想同意做奴隶，可看看丈夫面孔上的坚定神态，熄了和丈夫争辩的心。今日的结果全是她兄弟造成的，丈夫还没有责备她，她自感没有和丈夫争辩的底气。
子核得到满意的答复，面上也缓和很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让景一家留下来。“行，既然愿意做奴隶，那就留下吧。不过你们记住，之后没有批准不许随便出新村。”
他没有看花朵，也没有传达小公对花朵的处罚，转身对看门的巡逻队员说：“看好他们一家人，不允许他们随便出去。”
子核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对间谍花朵这样心软，她可是间谍啊，间谍就是敌人，他为什么会对敌人心慈手软呢？他感觉他疯了！
直至到他向小公复命，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小公，景愿意做奴隶留下。”
景的选择和周书灿想的差不多，现在不饿肚子的地方只有贵族家，景不是贵族。象景这样的平民，离开新村肯定再找不到能吃饱肚子的地方，除了留在新村当奴隶，景当然没有可选择的路。另外，还有就是他不认为新村有什么秘密可言。即使景把新村的状况报告给晏婴，晏婴也不可能成功复制新村。所有的知识都在他的大脑里，晏婴复制个空气啊！
晏婴想要造纸术，这算什么呢？造纸术也不是他发明创造的，无非就是提前一个时代到来而已。具体从汉代提到春秋时代，也没有错多少年嘛。
至于其他的，他就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让晏婴感兴趣的了。齐国富裕，有的是盐、铁，盐业是一本万利的暴利行业。新村现在和齐国比较，根本不可相提并论。起点都不一样，对于晏婴来说，新村还有什么能让他看上的呢？
子核见小公没有说什么，自觉的站到旁边等着。
公羊单想说下他的看法，也看向沉思的小公。不愿意打扰小公的思绪，耐心的等待小公想事情。
大棚内一时安静下来。
周书灿思索片刻，才意识到大棚内的安静，看看大棚内的几人，吩咐道：“公羊士，你明天拿着买奴契约让景一家画押。然后去汶上城里让城主备案，务必办成公开的事情。”
“槐，你通知下去，让和景一家一起干活的人，轮流负责监督他一家的行程，不允许他家自由行动。”
“子核，你明天负责押送花朵离开。嗯……问她要去哪里？可以把她送到。”
公羊单和槐都没有疑义，子核看看左右，说道：“小公，为什么不让花朵也留下来当奴隶？”
让花朵留下？周书灿莞尔一笑，挤兑子核说：“你不会是看上她的美貌了吧？”
子核的脸腾一下红起来，红到耳根后面。他羞愧难当的说：“小公，我哪有！我这不是看景一家都留下来了，才问问的嘛。新村现在缺人手，可以让花朵当奴隶干活了。”
周书灿正色直言：“新村是缺人手，可是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呢？还要浪费人手去专门看着她。唉，也不可能把她扔到山里去……噫，可以让她砸石头！”
因为砖的供不应求，新村建房会增加一些石料做建材。石料取自西面的梁山，切割好的大块用大车拉到汶上河边，由人把大石头砸成需要的各种小石子。小石子运回新村，当建筑材料用于盖房。
砸石子是体力活，一般都是男人们在做，周书灿是不提倡女子们去做的。
子核闻听让花朵砸石子，面部抽搐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
“行，小公，我这就去问问花朵。如果她愿意留下当奴隶，就让她去砸石头，如果她不愿意，明日就让她离开。”
周书灿深感子核用心叵测，也不想再开他玩笑了，点头应允了。
间谍的事情就这样算是告一段落了，他也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
可，天差人意，又一件事接着发生了，让他应接不暇。
大棚恢复正常状态后，进来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她翘着兰花指，用手捏着小宝肩头的衣服，把小宝“提”着揪进大棚！
“赶紧的，赶紧的，你看看你脏的，赶紧去把你的衣服换了。”
“哎呀，这棚里也不干净！哎呀呀，看看这灰，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在这儿待着的？”
小姑娘头上是一对抓鬏，系着红头绳，身穿一身麻衣，脚穿一双绣花绸缎鞋。
扔下小宝，一双小手相互拍了拍，开始在大棚里转悠。摸摸这，摸摸那，嘴里发出“吱吱吱”的声音，眼神里尽是嫌弃。
周书灿不明白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女孩，跟着小姑娘四处参观的身影，仔细打量她。
小姑娘皮肤不白，但也不是黑的那种，而是一种发青的皮肤。这种肤色周书灿听她说过，她小时候就是这样，直到她二十多岁开始发胖了，皮肤才越来越白，那种青青的菜色再也没有了。
小姑娘长着一双肉眼泡，肉肉的眼泡包裹着眼珠的大半，只剩下眼眶内不太宽的一条缝。不过老天爷还算是怜悯她是小姑娘，知道女孩子眼睛小了不好看，还给她留下属于正常小眯眼的范围宽度。
小姑娘的五官比例也算在是正常范围内，小眼睛搭配小鼻子、小嘴巴。小嘴片儿薄的快赶上纸薄了，上下两片儿加起来还没有一指的一半宽。周书灿心里暗暗琢磨，这在后世可以节省很多口红，人家厚嘴片儿用一管，她用一半的一半就可以了。
小姑娘双手卡腰……周书灿突然想起来，有句俗话说小孩子，小孩子哪有腰！
小姑娘双手卡腰，转到周书灿面前，一点也不怯生的上下打量他。
直戳戳的问：“你是小公？”
“是……”周书灿答应一声，刚想接着说话，小姑娘打断他的话说：“我叫于素娥！以后我就是你的婢女了。我父说你要给我小工的工钱，还要管我吃饭穿衣。你放心，我吃的不多，不会把你吃穷的。工钱你要现在给我，我想去缝纫组买一件红绸衣，就是和集体婚礼新娘穿的绸衣一样的红绸衣。不过这件绸衣你要出一半的钱，因为我父说你要管我穿衣。你管我的衣服我不要了，你给我算成钱贴在红绸衣上就可以了。”
于素娥说完话向前走一步，已经快贴到周书灿的面前，吓得他赶紧的后退两步。
于素娥不满的嚷起来：“你退什么，我是闻闻你身上有味儿没有？哎，你们男人啊，也不经常换洗衣服，身上有味儿了自己闻不出来，都不知道自己到别人跟前，老远别人都闻到你身上的味儿了。”
她向前走一步，头伸过来，在周书灿身上开始闻起来，吓得周书灿屏着呼息不敢动。他身后是八仙桌，已经没有退路了。
于素娥抽搐了一下鼻子，身体才算是后退摆正，狐疑的神情，自言自语说：“噫，你身上好像是没有啥味道，刚才小宝身上老远我都闻到味道了，那行，你就算过关了。”
说小宝小宝出现，小宝拎着自己换下的衣服，冲于素娥问：“素娥姊，我的衣服放哪里？”
于素娥头也不回的说：“去仍外面的洗衣盆里。俄，再跟石头说，让他帮我打水！”
“好嘞。”
小宝答应一声蹦蹦跳跳离开。
于素娥冲着他的身影喊：“扔了衣服，端个盆回来抹桌子，桌子上有灰。”
转身又看向周书灿说：“小公你有事没有？”根本不等周书灿回答，她接着说：“你跟小宝一起把桌子抹干净！”
说完又环顾了大棚一圈，轻轻叹口气：“唉，这么脏，这得干好几天啊！”
边说边冲大棚门口走去。
周书灿目瞪口呆头顶飞乌鸦，他这哪是找婢女，他是找了一位祖宗回来！
不行，他要找于叟退货！
不待他走出大棚，石头一头扎进来，边走边扭头看门口，好像有人要夹住他尾巴一样。
他探头探脑一副神秘的神情说：“小公，于叟家的小妞儿，怎么那么厉害？就这一会儿，她让我干很多活了。小公，你真的要她做你的婢女？”
很多活？周书灿有点好奇都是什么活？他还真不知道能有什么活。
好奇的问：“她都让你做什么了？”
石头再次向大棚门口看一眼，低声说：“她让我扫地，还让我把门口的地弄平了，还说让我明天去石料场，搬回来几块大石头，在屋门口排出来一条小路。我们大棚门口的路不是好好的嘛，哪里还需要再铺一层石头？”
周书灿知道大棚外的地不够平整，尤其是下雨天，来回过的人踩过之后，地面有点坑坑洼洼的。他因为想着很快要搬到新房里去了，也就没有再让人平整下地面。
石头见小公没有出声，知道告状失败了，不甘心的问：“小公，你真的让这妞儿当你的婢女了？她可是可厉害！不是一般的厉害，是真的可厉害！”
周书灿刚刚已经领教了她的可厉害，那简直她不是他的婢女，而像他是她的婢男！
可是……可是，他怎么跟于叟说退货呢？
于叟一家不管是种地还是干活，都是很卖力的，他一直都有把于叟一家当标兵的想法。平时，他处处表扬于叟一家，还跟人说要像于叟一家那样种地。
之前，于叟问他婢女的事，也是他自己挑的于叟小女儿。现在，小姑娘刚刚过来，他就要说退货，他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伤一位干将的心呢？
周书灿感觉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无力的摆摆手坐下。
无力的说：“等两天吧，今天于叟才让她过来，我怎么好意思说不用她了？我说不出口啊！”
石头同情的看看小公，确实是小公说的，人家小女孩刚来，怎么能让人家走呢？他也无力的坐到椅子上，颇有主仆同甘共苦的感觉。
“石头……倒水！”
大棚外传来一高声喊叫，石头腾一下蹦起来，求助一样望向小公。
周书灿无力的摆摆手，无力的说：“去吧，她让干啥就干啥，况且那是给小宝洗衣服呢。也就坚持这两天，等过两天我就跟于叟说，让于叟把她领回去。”
石头还没有出去，小宝端着一只木盆一晃一晃进来。
“小公，素娥姊说让我俩抹桌子。”
石头同情的看一眼小公，飞一样跑出去了。